侍卫打开囚门,给慕云嫣套上铁铐押送她去天牢。途径大殿,林音樊一身白衣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慕云嫣。慕云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快步往前走。    大理寺天牢不同于一般衙门的牢房,分别为三部,关押部、会审部与刑法部,关押部负责关押重罪犯人,会审部负责审问与记录,而刑法部则负责用刑罚措施来逼问那些嘴硬的罪人。    侍卫押着慕云嫣走进地下牢房,光线变得昏暗起来,四面都是森冷的铁门,铁门上都铸着狰狞的兽面,张牙舞爪,十分骇人。慕云嫣换了身囚服,被关进一间牢房里。相邻的牢里看见来了同伴,还是个女子,都兴奋地欢呼起来,却又被狱吏的怒呵止住。    等狱吏一走远,隔壁牢房的尖嘴猴腮立即笑着发问,“小妞,跟哥哥说说,你是犯得什么罪,你可知这是天牢,如不是杀人放火坏事做尽,那可都是进不来的!”    “就你个瘦猴话多,让我来!”另一边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道,“小姑娘,跟我说说,你到底是犯得什么罪啊。”    慕云嫣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合上眼,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尖嘴猴腮一见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便不乐意了,“嘿!我说你个小丫头怎么不理人啊,哥们不就是让你说说犯了什么罪吗,敢做还不敢说吗……”    慕云嫣蓦地睁眼,冰冷的目光如利刃射出,尖嘴猴腮只觉得这一股寒气爬上背脊,心里无由来地一颤。等他反应过来,慕云嫣又闭上眼睛一副万事不关己的样子,尖嘴猴腮觉得被一个小丫头镇住是一件挺丢脸的事,还想再说什么,又被中年男子的眼神给瞪回去。    中年男子和善地笑道,“姑娘你别见怪,这家伙就是嘴贱,他也没啥恶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哈,对了,我介绍一下,我叫熊玮,他叫瘦猴,还有你对面的那个小哥……诶,我好像也不知道他叫啥,我们平常都喊他小哥。”    被提及到的男子却是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依旧心无旁骛地看着书。    熊玮说,“反正也进来了,以后相处时间还那么长,咱们一起做个伴也不会无聊你是是不,哦对了,你叫啥名?”    慕云嫣沉默片刻,动了动唇瓣,“云嫣。”    “哦,云嫣啊,你为啥进来的啊?”    慕云嫣缄口不言。    熊玮还以为是自己提到人家伤心处,便不再多问,又同瘦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从东家村的母鸡一天下三个蛋到杨家媳妇与隔壁镇的二狗子有一腿,扯东扯西,又扯到各自为什么会进天牢。    从他们的话中,慕云嫣得知熊玮原本是长安的一大富商,后来因为与官员勾结偷运粮草被查出来,查封了所有家当,后半生都得在天牢里度过。瘦猴则是五年前雷动长安的“盐王”,累计一共偷贩了十万多斤私盐,海运水运陆运他都做过,而且还搞出一个帮派来,是朝廷的榜首通缉犯。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时,熊玮与瘦猴丝毫没有悔意,反而说的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好像这些是多么光彩的事一般。    瘦猴说,“这天牢里原本有四个人的。”    慕云嫣淡道,“那为何现在只有三人?”    见慕云嫣终于开了金口,瘦猴显然很高兴,兴致勃勃地同她说,“去年是还有四个人,可是一天夜里,他离奇地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就那么无缘无故,身上没有一点伤口,可邪门了。”    慕云嫣目光微闪,似漫不经心道,“哦?那人是犯了什么罪?”    熊玮抢在瘦猴前面说,“听说是与朝廷重臣勾结,偷运军械粮草,你可不知道啊,那人被关进来的第一天还活蹦乱跳,哭着喊着冤枉,第二天就莫名其妙死了,估计是有人杀人灭口!”    瘦猴压低声音说,“就是你这一间!”    牢房里光线本就昏暗,瘦猴这语气听起来颇为诡异,说着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熊玮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被吓死不要紧,可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    瘦猴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吗,云嫣你别往心里去啊。”    慕云嫣道,“你们可知死的那个人叫什么?”    熊玮想了想,“好像叫秦啥。”    瘦猴接话,“秦飞。”    “对对对,秦飞。”熊玮奇怪道,“诶,你问这个干啥?”    慕云嫣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熊玮道,“云嫣,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    “啧啧啧,十七岁。”瘦猴不可思议地打量她一番,“这么年轻的小丫头能干些什么啊。”    熊玮叹了口气,“我们都是一些粗人,你细皮嫩肉的,这往后的日子你可不好过了。”    慕云嫣淡淡一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熊玮与瘦猴对视一眼,在互相的眼底看到不明所以的神情。    一直沉默地人忽然讥讽一笑,“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慕云嫣眼皮一跳,目光落在对面那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身上。那是一个年轻男子,面容冷峻,勉强算得上是清秀,他的额前垂下几缕发丝,显出几分沧桑。虽然身穿囚服,身处牢狱,却给人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觉,慕云嫣很难将这样一个人与罪犯联系到一起。    想到方才他出言羞辱自己,慕云嫣不悦道,“你说我俗不可耐?那你自己很清高?是呀,我们都是俗人,所以你不屑与我们说话,那你为何又坐在这里呢?本姑娘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表里不一自以为是庸俗透顶的人!”    那人冷冷地瞥了慕云嫣,又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佛经,脸上写着我不屑理你。    瘦猴被慕云嫣逗乐了,“你欺负人家小哥不爱说话。”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往日死气沉沉的牢房因为慕云嫣的入住而充斥着一阵欢快的笑声,慕云嫣向来能说会道,很快便和熊玮与瘦猴熟稔起来。大家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闲聊,只要不是触及到“她为何入狱”的话题,她都会插上一脚,当然,其中不包括慕云嫣对面那个家伙。    到了晚饭时间,狱吏送来饭菜,慕云嫣观察了一下,除了自己还有些肉沫,其他人的都是干菜和咸鱼。慕云嫣看着面前的饭菜,心里缓缓淌过暖意,这些是林音樊交代的吗?    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地吃饭,瘦猴看了看慕云嫣的饭碗,又看了看自己的,不满地撇撇嘴,“每天都吃这些干菜咸鱼,哎!命苦!”    慕云嫣好笑地看着他,将饭菜递给他,“你吃吧,我不饿。”    瘦猴咽了一口唾沫,正要去接又猛地缩回手,一脸严肃道,“罢了罢了,我瘦猴再怎么不济也不能吃女人的饭菜,还是你自己吃吧。”    狱吏冷冷地瞥了慕云嫣,“我劝你把这饭菜吃了,要不然明天一大早去会审,恐怕饿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在场所有人包括那冷面男子都是一惊,望着慕云嫣的目光变得高深复杂起来,慕云嫣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干巴巴地往嘴里扒饭。    吃过饭,狱吏离开后,瘦猴立即发问,“还要三司会审?我嘞个天,你是不是得罪了皇室了人啊?”    冷面男子抬起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慕云嫣,眼眸里流转过犀利的探究。    慕云嫣不以为意地笑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里挺清净的,可以用来修身养性。”    见她又闭口不谈,瘦猴无奈地耸耸肩膀,双手枕在脑后躺下来,翘起二郎腿,打了个哈欠,“睡咯。”    熊玮对慕云嫣笑笑,“那我也睡咯。”    慕云嫣也就着一地稻草躺下来,惬意得好似窝在舒适的软塌上。她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困意渐渐袭来,就在她要入睡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如雷的呼噜声。    慕云嫣猛地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她坐起身来想看看是谁在制造噪音,那声音瞬间变消失了,而等她躺下去时,呼噜声再次响起。慕云嫣十分痛苦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对面的人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去,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呼噜声如一首绵延不绝的歌,这样的架势仿佛要响一整晚。慕云嫣睡意全无,一时兴起便哼起歌儿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住,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遍一遍,低吟浅唱,不知何时呼噜声已经停下,空气中只有女子的歌声在飘荡着。    如泣如诉。    慕云嫣心中冷笑,恶人以为她入狱便是了结了吗?不,这还算故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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