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父亲回府,冯妙莲一改怒容,满面春风迎上前行礼道:“父亲辛苦,莲儿给父亲请安,给哥哥请安。”    冯荇是冯夫人的嫡子,平日早对凌姨娘和庶妹把持后宅不满,只不过男儿志在四方,他并未将内宅之事放在心上。见她说起“给哥哥请安”时颇为轻蔑,冯荇敷衍应了一声。    冯大人见女儿乖巧,应了一声后随口笑问道:“这是莲儿的好友?”    冯妙莲瞥了婉娘一眼,笑道:“父亲说笑了,女儿的好友怎么会不懂礼节,抛头露面上府门口见女儿。”    敬嬷嬷正要说是夫人的客人之时,婉娘起身笑道:“冯姑娘说得是,小女不是来找冯姑娘的,而是特特上门求见冯大人的。”    不见嫡母反而要见父亲,冯妙莲又惊又怒道:“你无耻……”    敬嬷嬷欲言又止。    冯荇问道:“你是何人?求见父亲所为何事?”    冯大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婉娘。    婉娘取下头上的银簪,上前几步道:“有劳冯大人伸手。”    冯妙莲阻止道:“你想干什么?”    婉娘不理冯妙莲,在冯大人手中写了一个“芷”字。    德妃的闺名正是一个芷字,冯大人的脸色骤然一紧,盯着婉娘的眼睛问道:“敢问姑娘是……?”    婉娘低低一笑道:“前日落水之人,想与冯大人说几句话,不知冯大人可有空闲?”    冯大人和冯荇对视了一眼,德妃的闺名为芷,知道的人不在多数,而德妃前日落水之事,连自己都是从赵王口中听说的,这女子居然能说出来,可见颇有几分来历。    这话听在冯妙莲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她以为婉娘落水失了亲事,想找父亲作主.    冯妙莲冷笑道:“父亲日理万机,哪有空闲听你说话。”    谁料冯尚书客气道:“姑娘,书房请。”    婉娘道:“茱萸,你在此等我。”    冯尚书吩咐道:“请茱萸姑娘去客房,上茶水点心,好好招待。”    茱萸得意洋洋地看着冯妙莲,还是姑娘有本事,说要见尚书大人,果然就见到了,尚书大人还请姑娘去书房,真是给足了脸面。    看着三人的背影,冯妙莲咬牙啐道:“不要脸的东西,上杆子倒贴男人,见徐府不得留下了,居然腆着脸上门纠缠父亲。不行,我可得与姨娘说去,外头狐媚子都上门了不得不防。”    敬嬷嬷摇了摇头,返回院子禀告夫人。    冯尚书的书房里头,因要搬家的缘故,书本堆积得到处都是,桌上的玉石镇纸压着一张宅契,正是凌舅爷送来的新宅契。    三人进了书房,冯尚书问道:“不知姑娘是何人?此番前来有何见教?”    婉娘拿起桌上的一本线装书,直接摔到冯尚书的身上。    冯荇忙挡上前道:“你想干什么?”    婉娘不理冯荇,骂道:“冯道歧,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卖官鬻爵之事居然也做得出来,往日德妃娘娘倒是小看你了。”    冯荇见婉娘无礼,斥道:“姑娘满嘴胡说什么?家父为官清廉,哪里会有卖官鬻爵之事!”    冯尚书前头听赵王说起御史上密奏,心中正嘀咕,听婉娘这么一说,心中一禀,阻住长子的话,以更加恭敬的姿态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婉娘还是德妃之时,深受皇上宠幸。    皇上身子虚弱,加之德妃本身颇具才干见识,故而每每皇上体力不支之时,会让德妃代为批阅奏折。    德妃昏迷前一日,正巧见到了左佥御史弹劾冯尚书的折子,折子上还言明冯尚书是德妃的心腹,必定会受到德妃庇护之语。    德妃当时唯恐这是一个陷阱,不敢轻举妄动通知冯尚书,故而暂且搁放了一日,谁料第二日却成了婉娘。    婉娘冷笑着居中坐下,睥睨看着冯尚书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是何意!左佥御史刘显贵的折子如今就在德妃娘娘宫中,上头明明白白写着,你在外头卖官,价码都是标明的,知府二十万两,县令十万两,补缺三万两!”    婉娘越说越来气,将玉石镇纸往桌上用力一拍,骂道:“枉德妃娘娘这般看重你,将吏部尚书的位置交给你,你却卖官鬻爵,上下通吃,你对得起德妃娘娘的栽培吗?”    玉石镇纸带起了一张宅子的契书。    冯尚书脸色连连变了好几变,这姑娘和赵王说的话遥相呼应,又能说出左佥御史的名字,必定不是寻常人,只是自己真真没有卖官鬻爵。    冯荇见父亲表情变幻莫测,问道:“听闻姑娘是邻家客人,名唤婉娘?不知婉姑娘怎么会知晓宫中之事?难不成是听徐大人说的?”    “徐府客人?听徐大人说的?”婉娘脸上露出讥笑,“冯公子觉得,这些宫廷内幕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官员能知道?”    冯荇虽然是公子哥,但是思维颇为缜密,他笑道:“若是寻常从五品官员,自然无从知晓,可德妃身边的徐贵人是徐大人的女儿,与旁人当然不同些。”    “冯公子的意思是,德妃昏迷前巴巴地向徐贵人说了此事,徐贵人又忙不迭地告诉了自己的父亲徐大人,徐大人然后急忙告诉了我,让我特特转告冯尚书?”    婉娘淡淡一笑,起身告辞道,“若冯尚书也是这么认为,小女无话可说,告辞!”    “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也没个思虑,这等大事,德妃娘娘能胡乱说给别人吗?”    斥责完儿子,冯尚书笑对婉娘道,“姑娘请上座,姑娘必定是德妃娘娘身边得力之人,不知此次娘娘还有什么钧旨。”    听了这番隐带疑惑的话,婉娘笑道:“冯尚书这话说得婉转,看来大人心中还是有疑虑,但又不愿得罪小女,故而拿话试探!怪道德妃娘娘看重冯尚书,许了冯尚书次辅的位置,果然名不虚传。”    冯尚书大惊,次辅之事惟有德妃和自己两人知道,记得当时自己效忠德妃之时,德妃亲口道“若是道歧一心为本宫,五年内,本宫必定为你谋一个次辅的位置。”    此事自己连儿子都未曾提起过。眼前这女子能说出这话,看来必定是娘娘遣来送信的。    冯荇补了一句道:“德妃娘娘尚在昏迷,敢问姑娘受何人所遣?”    这也是冯尚书的疑惑所在。    婉娘浅浅一笑道:“若此次德妃娘娘不昏迷,还真不敢让我来送信,御史们盯得紧呢!”    冯尚书似乎恍然大悟,唯有德妃娘娘昏迷,才敢来给自己送信而不受质疑,原来德妃娘娘昏迷另有玄机,怪道御医说娘娘脉象平稳,原来是装病。    冯尚书再三对北遥拜德妃后,亲自为婉娘倒茶并解释道:“姑娘,下官深受娘娘信任,每日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出纰漏,怎会做出卖官鬻爵这种事。烦姑娘转告娘娘,绝无此事。”    婉娘拿起契纸送到冯尚书眼皮底下,弹了弹道:“你不做,别人却敢做。不然冯大人以为这新宅子当真是大风吹来的?”    冯尚书大惊失色道:“姑娘的意思是,凌云霄在外头打着我的名号卖官鬻爵?”    凌云霄是凌姨娘的兄弟,冯妙莲的舅舅。    “冯大人自己想想,这些年任用的官员,有多少是凌家或凌姨娘美言过的?再想想这宅子价值几何,凌家的生意又价值几何。”    婉娘并不着急,端起茶水一口一口品着。    冯尚书的脸色从红变白,又变成红色,他怒道:“好个凌家,用我的名义在外头卖官,真是好大的胆子,真是反了他们了。”    冯荇早看不惯凌姨娘受宠,母亲受冷遇,补了一句道:“听闻凌家在府上大把撒银钱,府里丫鬟婆子谁不赞凌姨娘一句好呢!”    此时不是计较家事的时候,冯尚书行礼道:“请姑娘教我。”    “德妃娘娘的意思是,趁着事情未曾揭露出来,冯大人赶紧与凌家撇清关系,最好亲自将凌家绳之以法,这样才能自保。”    婉娘嘴角勾起,凉凉笑道,“只怕冯尚书心软舍不得爱妾,又或是真与凌家有勾搭。”    冯尚书连连道:“绝无此事。下官若真是这般行径,怎对得起德妃娘娘的大恩。”    婉娘见冯尚书绝然的模样,平日也知道他的为人,笑道:“冯大人有决断就好。”    外头书童报道:“老爷,姨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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