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责备自己修行半年连话都不会连着说了,容玄素只能装作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到时候不还是只有我肯要他吗?”  虽然这是她原本的意思,容玄素仍是后悔她方才的莽撞。她太急于去渠州了。  魏东临一愣,随即周身气势顿消。仰首大笑,魏东临不禁重新审视面前的容玄素。  难怪东亭每次和他提起容玄素都是一脸傻笑,有此知己,便宜那臭小子了。  “哪怕魏东亭身为主将随时可能捐躯赴死?”前线形势多变,稍有不慎魏东亭便有可能殒命疆场,魏东临不得不出言确认。  “陛下,东亭曾和臣女说过一席话。当日东亭和臣女均是面临难解困境,以致于臣女当场没有回复。不过今日,臣女完全赞同他说过的那句话。”  “什么话?”  容玄素不卑不亢地说道,“惟愿此生携手白头、子孙绕膝,死而同穴。”  “东亭他运气好。”嘴角仍有笑意,魏东临洞悉一切般地说道。  容玄素眸子清澈无比,“陛下,臣女以为,臣女的运气也不错啊!”  魏东临忽然对这对璧人的未来产生无比的期待。亲手写下赐婚意旨,盖好玺印,魏东临将圣旨交到容玄素手上。  “接下来的话,我仅以他亲生兄弟的身份与你说。玄素,东亭从小被我们的母亲娇惯着长大,性子多少有些桀骜不驯。可他若是钟情于谁,此生便就认定谁了。”  容玄素接过圣旨的瞬间,她听见魏东临言语恳切地说,“玄素,东亭以后就交给你了。”  容玄素突然产生了一种即将嫁入平民百姓之家的感觉。忆起在龙峡渡遇险的那天,她始知魏东亭坚定不已地和她说他与元帝东临永远不会兄弟阋墙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手足终情深。  “玄素必会谨记陛下今日嘱托。不过……”容玄素话锋一转,“东亭这人有时总会瞒着臣女只身犯险,比如这次。”  担心元帝误会她的意思,容玄素补充解释道,“臣女没有别的意思。别说东亭他身为本朝王爷,作为贵族有坚决守护大魏子民的责任和义务。可即便他是一介匹夫,国难当头,他也应该有随时为这个国家付出所有乃至生命的信念和准备。”  长叹一声,魏东临听懂了她话中真意,“你怕东亭独留你一人于世。”  容玄素眼含泪光,“没错。”  魏东临沉默半晌。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向威严沉稳的君王坏笑着的样子活像个老狐狸,“玄素,我再赐你一道旨意如何?”  咦?再赐一道?容玄素又开始看不懂眼前这位大魏帝王了。     容玄素如愿领了旨便匆匆离开皇宫回容府了。她前脚刚走,恭亲王魏明阳从屏风后的那间屋子走出。  把一幅《兰亭集序》用镇纸压好,魏东临缓缓开口, “皇叔觉得她如何?”  魏明阳徐然坐下,“不错。东亭不知天高地厚了小半辈子,终于有人能收拾他了。”  魏东临陡然笑出声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谈起正事,魏东临问道,“皇叔,您可是稀客。今日为何而来?”  魏明阳收敛了调侃的笑意,“为你曾经的一道旨意。”  “哪道?”  魏明阳直奔主题,“那道立魏陵为储,律王摄政的旨意。”    和魏明阳聊了甚久,对方才离开。挥退前来换茶的景春,历尽大小难事的一代君主安静的坐着发呆。  魏明阳今日进宫,无非是担心魏东亭殒于战场。尽管不用明说,他们两个心里均是通透,如果大魏有事,把江山交给魏东亭最为保险。  魏苏哪里都好,偏偏有个眼界太窄的娘。魏苏又是个孝顺的,把皇位交给魏苏,魏东临担心像前朝那样外戚干政的局面会重演。魏陵年纪太小,纵然天降英才,现在还远不足以担此重任。  至于魏明阳,他向来无心朝政,隐居多年早就习惯过那醉心山水田园的生活了。  多想无益。打开地图和渠州的战报,魏元帝仔细琢磨起来。    容玄素一回容府,容清便把她拎到书房问话了。了解了事情始末,看着跪在地上的容玄素,容清不由沉默。  “爹,女儿和东亭之间发生了太多。即便他以后为了大魏以身殉国,女儿也要伴他身侧,陪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这是女儿的决心,请父亲成全。”容玄素深知渠州一行凶险难料,只能坦诚相告。  容清大事从不糊涂,“大魏有难,律王能身先士卒很是难得。爹可以不反对你们的事情。”再说反对有什么用,容玄素前脚回容府,元帝后脚就派人把聘礼替魏东亭送来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  容玄素抬眸,“什么要求?”  容清声音有些颤抖,“如非必要,尽量保全自己。爹现在有三个孩子,爹希望我入土的时候在我坟前拜祭的还是你们三个,缺一个都不行。”  本来就不是容清让她跪那儿的,容玄素便自己起来了。上前几步,容玄素伏于容清的膝盖,“爹,谢谢你。谢谢你……”  容清满是粗糙的手擦不到女儿眼角的泪,于是他缓缓抚摸容玄素头顶的发。  战争已经打响,前路征途迷茫。在这种瞬息万变的局势之下,何必还要隐藏儿女情长?    魏东亭到了渠州后,发现渠州各级将领官吏虽然同仇敌忾,一心对敌,却多半不是太优秀的军事将才。  渠州异变,渠州最高将领吴锦添在前日一场长达五个时辰的攻城战里不幸殒殁。  在没有外界有力支援的情况下被南岳国二十万精兵围困竟然没有沦陷。魏东亭仔细询问才知,吴锦添死后,但凡军衔高一些的将领重伤的坚持做军师参谋,轻伤的一瘸一拐也要上阵杀敌,这才使渠州保全到今天。  除了驻扎在渠州本地的地方军和周边州县能提供给他们的最多数量的六千军士,其余的反抗力量均是民间自发组织。  听到城内爆发瘟疫之后,很快就有民间组织自发出面控制局面,魏东亭一下来了兴趣。  经过对地方军首领尹贤的问询,魏东亭方知,民间有位不知来历的“江先生”一直在组织民众的有序抵抗。渠州城至今未被攻破,这位有智有谋的江先生可谓功不可没。  魏东亭心想,此人他必要见上一见。经尹贤指引,魏东亭一行三人来到渠州一条小巷。来到徐家大宅,直接递上律王名帖,很快有人从里面走出。  向魏东亭行了应有之礼,“江先生”沉着报上自己大名,“草民容江拜见律王殿下。”  容江?魏东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容玄素的……”  容江一瞬惊异,回想起自家小妹曾经随眼前的律王南下过,他很快理清了思绪,“殿下说的没错。我是容家次子,玄素的二哥。”  魏东亭心里安定不少,“果然容家出忠良!不必多礼,我与玄素……没有外人的时候,唤我东亭即可。”  容江挑了挑眉,他可从来没听谁说过律王是个如此随和的。容江再度躬身,“礼不可废。据说我家三妹曾与您共同南下,想必我那随性的三妹没少给律王爷添麻烦,容江于公于私都万万不可僭越。”  眼前人君子如玉,一片翩然高洁的气质。讲出的话句句谦虚有度,可细观其容哪有半分的虚与委蛇,怯懦谄媚。  魏东亭突然知道容玄素的性子和谁学的了。因为见过容清,以前他总以为容玄素的性子怕是像极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丈母娘”苏荷,后来他去了千夜谷发现相比之下还是更像苏橙。然而今天见了容江,魏东亭才清楚的认识到,容玄素最像容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风骨。  不折。  然而魏东亭这个王爷也不是白当的,知人善任的前提便是足够了解自己接触到的人。  同样都是有血缘关系,容玄素的个性与容江性子更像说明什么?说明容玄素要不和容江关系更好更亲,要不就是把容江当榜样照着他去行事。  意识到眼前的容江在容玄素心里地位绝对不低,魏东亭越加诚恳,“实不相瞒,南下一行我对玄素暗生情愫。在我心里,玄素已是我未过门的妻。而且东亭前日落难,幸逢千夜谷苏橙前辈的搭救。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东亭万万不会因承蒙祖上荫庇得来的虚衔自傲。”  玄素竟然带他去千夜谷了?容江心里有了谱,“先进来再说吧。”不再那么亲切,却也不疏离。  魏东亭带着苏扬冬青,跟着容江进了徐宅正厅。  徐家是渠州首富,渠州近日的安定与徐家开仓放粮的义举是分不开的。在正厅坐好,魏东亭不由问道,“江……”  容江心领神会,“殿下叫我江先生就好。”  “江先生。”魏东亭从善如流,“那你便叫我东亭吧。”  容江莞尔,“东亭。”  魏东亭这才提到正题,“不知江先生和徐家?”  容江为魏东亭倒了杯茶递过去,“我与徐家长子徐昭南是旧识。”  魏东亭琢磨着,容江和这个徐昭南关系绝对不一般。尹贤先前派人查过,徐家主人不在渠州,徐家当地的一切产业近日都是由容江支配的。  饮口浓茶,魏东亭清醒很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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