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提到自己看到的亲密场景,止不住脸红。旁边冬青看着,忍不住想笑。 慕容裕其人称得上是老谋深算,但他胜在常年带兵,有军人的铮铮铁骨和一腔正气。无法得知欧阳星的想法,魏东亭着实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也就是说欧阳星是女子的事情被慕容裕发现了,但是碰巧慕容裕是喜欢欧阳的。郑允那边,不论皇兄和百官作何想法,他铁了心支持齐贵妃。” 苏扬听了这段总结,“没错。” “欧阳星现在何处?” “百花宴的第二天就回军营了。” 魏东亭想起个事,“你潜在暗处那么久,定北侯没发现?” 苏扬尴尬一笑,“其实发现了。”想起慕容裕在欧阳星含羞跑开以后,特意飞身到他之前潜伏的地方查看过,苏扬补充说,“而且他应该早就发现我了。不过一是他大概不愿放弃和欧阳星告白的机会,二是察觉到我没敌意吧。” 魏东亭陷入深思。 苏扬继续问道,“知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魏东亭温和说道,“老老实实眯着。” 苏扬不解其故,“我以为你会说清君侧,肃朝堂这类的话呢。” 魏东亭却不甚在意,“那些是皇兄该做的事。” “那你呢?快马加鞭回长安,就为了老实眯着?什么都不做?” 魏东亭富有深意地笑着,“皇兄把这么大的事推给我,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自会有人找上门来的。你等着瞧吧。” 魏东亭如今是皇储最大的依仗,同样也是皇储最大的阻碍。苏扬赞同魏东亭的说法,可不有的瞧了吗? 果不其然,魏东亭回长安的的第一日众人还在观望。第二日,律亲王在长安的府邸的门槛都快被踏平。而后止于第三日,魏东亭进了皇宫,开始常住永宁殿。 魏陵从小喜欢这个博闻强识又不强加给他众多限制的小皇叔,比起魏苏,魏东亭也着实更疼爱魏陵。 所以一有时间,他就把魏陵从寝宫拎出来满皇宫乱窜。至于别的时间,他自然是一闲的发慌便去叨扰魏元帝。十句话中,九句废话。九句废话里,八句都是容玄素。 魏元帝万般无奈之下,干脆打发他和魏陵抄书,而且每日必须抄满两个时辰。魏东亭后悔不已,魏陵更是无故受罪。然君命不可违,魏东亭只能带着魏陵苦兮兮地按时按点抄书。 明明是不可推脱的惩处,齐贵妃听闻此事却恨的牙根直痒痒。深觉不能任事态就此发展下去,她硬逼着不情不愿的魏苏在宫里和魏东亭来了几次“偶遇”,结果被魏东亭巧妙地一次次躲过。 时间长了,齐贵妃弄明白魏东亭的意思了,便迁怒于忠厚老实的魏苏。不但禁了魏苏的足,让他成日学习帝王之术,而且私下让家族寻来谋士,替魏苏规划如何逆转局面。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魏苏所愿。然而他以孝为先的思想根深蒂固,说是愚孝也不为过。最终,魏苏仍是屈从于齐贵妃的铁腕之下。 一晃五个月过去了,长安入了深冬,道路上的积雪久久不化。和往常没有什么异样的一日,从南地传来了一个消息,震惊朝野。 与大魏西南接壤为邻的南岳国,似在边境屯了重兵。 连续几日,不好的消息一个个从边境传来。百官惶恐,坊间流言无数。 元帝烦心之下,一日在朝堂上有意无意地放出话来,“我大魏的江山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也不是溃蚁之堤。如若百姓难安,朕御驾亲征亦无妨。”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官纷纷规劝魏东临边关有风险,出征需谨慎。让想要亲守国门的天子,不得不作罢。 但总要有人出面,除了弄清楚南岳的意图,还要借此安抚民心。 就在众臣对出征人选各持己见的时候,魏东亭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说是如若需要谈判,他愿意出使南岳国。如果战争无法避免,他愿意带兵守护大魏的子民和江山。 这个花名在外的律亲王,从今年再回长安始终是话题人物。其实朝廷很多臣子尤其是后起之秀都觉得魏东亭在说大话,毕竟他们这些年来听的都是元帝的英明事迹。 反倒是魏东亭,不是被秦楼楚馆的烟花女子惦念,就是被传出纨绔无能的评价。 可奇怪的是,宁相和郑允这对向来意见不和的政敌竟然一致表示赞成律王带领五千轻骑与渠州的五万军队汇合。 于是,律亲王领旨南下,即刻出发。 下了朝,有不明就里的年轻臣子私下问郑允,“郑大人,您同意律王南下,是不是为了苏世子?”言下之意,魏东亭不在,便于他们在皇储之争上的转圜。 郑允步子猛然顿住,看向那官员,郑允语带深意,“律亲王可不是你们如今看到的那样简单。”说完,便举步离开。那官员什么都没问出来,一脸困惑。 魏东亭打点行装,一刻不曾耽误地离开长安。魏东亭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走进郑允的府邸。 “明澜?”郑允吃惊地望向本该在安西封地的陆明澜,“你怎么会在长安?” 陆明澜丝毫没客气,坐在郑允旁边的位子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泊州不好玩。回安西的路上实在乏味,就顺路来看看你。” 先不说从泊州到安西根本不路过长安,郑允大惊,“你一直没回安西?”藩王擅离封地可是重罪! 陆明澜满不在乎,“没回啊。” “明澜,你这样……” 没等郑允的长篇大论说完,陆明澜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出声响,“我即便这样,我娘也不会知道。” 郑允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思度后,郑允说着,“明澜,你娘定然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 陆明澜朗声一笑,“我不求一生顺遂,只求接下来的事情能遂愿。” 郑允见那眸中似有琢磨,嘴角的笑容森然可怖。郑允心生不好的预感,“明澜,你到底想做什么?” 自百花宴那日与陆明澜相认,他只和自己提过要做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细问下去,陆明澜灿烂一笑恍如他那个温婉的娘,让他无法从往事中释怀。 陆明澜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你说,律亲王要是未等出师未捷就死在路上了,大魏会变成什么样?” 郑允的手猛然一抖,“你说什么?” 陆明澜玩味笑着,一语不发。 “你想杀律王?”郑允“蹭”的站起。 陆明澜声音平平稳稳,“不是想,是已经。” 郑允脑袋“嗡”的一声,“他怎么得罪你了?快收手。明澜,大魏可内乱,但绝不可被外族入侵啊!” 陆明澜像是在说一句极度无关紧要的事情,“即便被入侵又怎样?” “你!”郑允简直不敢相信陆明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可是大魏,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大魏,呵……”陆明澜轻嘲,“我出生是时候这片土地还是晋朝的国土。” 郑允正色道,“晋朝统治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哀声遍野。正是当今大魏天子魏氏一脉拯救民众于水火之中啊!” “郑大人!” 陆明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母亲被人排挤成下堂妻的时候大魏在哪?我被关在陆家私牢被人虐打整整一个月的时候大魏在哪?我那个丧良心的亲爹和陆凤春那个贱人害我母亲性命的时候大魏又在哪?我这一头黑发为何一夜变成白发?晋朝?大魏?管他朝代更迭,我定要这些昏聩的上位者血债血偿,我要这整个大魏为我母亲陪葬!” 陆明澜的话透露许多他始终不曾得知的信息,突发心悸,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郑允慨叹,“明澜,你糊涂啊!你这是……你这是叛国啊!” 觉得郑允迂腐,陆明澜轻哼一声,“我踏入郑府的那一刻,杀手已然出发。而且我下了死令,律王死,他们家人活。律王活,他们全家必死无疑。郑大人,念你是我母亲的故人,我有事不瞒你。但我只有一句,别拦我。”说罢,把什么东西往桌面上一拍,陆明澜愤然离开。 郑允从未有过如此程度的心悸,望着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他仿佛从陆明澜的身上看到了严如梦的影子。走近陆明澜坐过的位置,陆明澜置于桌子上的物件那般眼熟,导致郑允如遭雷击。 同心结!这是他曾经送给严如梦的同心结! 思绪流转,郑允好似透过那个同心结看见了当年的一幕幕。那年那天,他赴过一位故交的晚宴之约后,马车行驶在长安偏僻的路上。许是吃坏了东西,走到一半那头马竟然口吐白沫,颓然倒在地上。 即将宵禁,即便是朝廷的官员郑允亦是急得不行。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立志做忠于百姓的好官的他。 身后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郑允豁了出去。拦住那辆马车,不论马车的主人想去哪里,他都要厚着脸皮求着人家捎带一程。 “你们要去哪儿?”听闻他的无理请求,有温柔细腻的女子声音传出。 郑允没想到深夜出行的对方是个女子,犹豫再三,郑允隔着厚实的车帘答道,“在下想去城西郑府。” 女子似是颇为为难,“郑府?抱歉,妾身不是长安人,并不认识去那里的路。”不但她不认识,她那个第一次出安西的车夫定然也不认识。 眼见宵禁时间越来越近,算算时辰,就算能回郑府恐怕也是掐着时间到达。 “敢问您这是要去哪?”郑允问道。 那女子终于挑开车帘,“妾身今晚要去华因寺。” 很多年后,郑允也说不清初次见到严如梦是什么感觉。 那眼睛、眉毛,鼻子还有嘴唇,哪样都与寻常女子无异,可放在严如梦的身上便是不可言说的美。 像是欢快流淌过山石的的小溪,像是轻巧滋润土地的甘霖,只那一眼,郑允就记了她一生。 见郑允似是震惊的样子,严如梦掀起帘子的手僵在那里。她哪里不对吗? “先生。” 那温软的声音再度盘旋于耳畔,郑允这才回神。今日送了他,这个女子定然去不了华因寺。 想到华因寺常年有香客留宿,郑允俯首,“即将宵禁,在下定然回不去了。夫人可否捎在下一程,在下也去华因寺吧。” 严如梦向来与人为善,见郑允的马车就在不远的前方不似歹人,她终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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