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容玄素挑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在木城的对面。 木城笑笑,“因为他?” “嗯。” “嘿!”木城向容玄素扔过来一个瓶子。 “啊?”容玄素接过打开,是一瓶上好的桃花酿。 “我就带了几瓶出来,你可别像师傅那样牛饮。”木城笑意盎然。 容玄素摇头笑道,“不会。” 当真听了木城的话,容玄素细细品着佳酿的醇香味道。 “你喜欢他什么?”静谧月色下,容木城忽而问道。 容玄素身子一僵,借着清江水反射的辉光去看木城此刻的神情。脸上无波无澜,眼里却带着执着。 容玄素手指微颤,她缓缓说道,“二师兄,你一定知道我如梦姨娘的事吧。” 严如梦?这件事千夜门人皆知。木城回答说,“嗯。” 容玄素站起身手执酒瓶静立于清江水畔,声音飘远,“我曾经以为我此生都不会喜欢上谁了,尤其是王侯将相。那高门大户的龌龊不堪我再也不愿见到第二次。” 容玄素的声音忽而变得柔和, “可是他出现了。” “木城师兄,其实我从初见他的那日便一直在躲他,甚至会故意气他,疏远他。呵……我甚至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过一次,气的他当着满大街的人面前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当然,过后他也没少收拾她。 想起众多往事,容玄素的嘴角浮现怀念的笑意,“我们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一起经历了许多开心的或是不开心的事情。不是没想过干脆再一次彻底消失算了,可我就是甩不掉他,也放不下他……” 木城默默饮下一口桃花酿,原本醇香的酒此刻尝着竟有些苦涩。 “木城师兄!”容玄素回眸,一双眼睛清亮明澈。 “怎么?”木城将酒瓶移开唇边。 “师兄,遇见东亭之后,玄素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喜欢一个人可能有很多理由,人的一生也会喜欢很多人。可是,爱不是这样。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终于明白,我爱他,我想陪他看遍这大好河山。你能明白吗?” 木城定定看着面前这个坦诚自己爱意的小师妹。她真的变了许多。 正好没酒了,木城失意地晃悠着向容玄素走来,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声音温柔,“好了,我们的师妹长大了。天很晚了,早点睡吧!”说完,便孤身一人往回走。 终究是从小就认识的,一起长大的师兄,容玄素鼓起勇气冲着木城的背影大喊,“木城,你还能做我的千杯不醉吗?我若是把师傅喝倒了,五师姐会骂我的!” 木城原地站了有一会儿,才转身露出一个足够灿烂的笑容,“当然!就怕你喝不过我,半路就醉了!” 容玄素撇了撇嘴,“切,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那我们一言为定?” 木城对着虚空做了个击掌的动作,“一言为定。” 仔细看看,二人眼中均有水光。 容玄素百感交集,便在清江水畔凝望那波光粼粼望了许久。而转身离开的木城在回竹楼的路上心中尽是凄苦。 玄素,其实你我之间根本不用争那谁输谁赢。早在那年,你以那个精雕玉琢的小娃娃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时,就注定了我此生,为你一败涂地。 那是逃也无处逃的宿命…… 皎白月光倾泻而下,祥和宁谧,时光静好。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这样的夜里,彻夜难眠。 次日一早,容玄素去对面看望魏东亭。见他看起来睡得正熟,容玄素便去找楚昔询问昨晚未能说完的关于极夜之期的事情。 和楚昔聊到日上三竿,容玄素回到二楼,发现魏东亭竟然还没有醒。摸去他左手的腕,容玄素惊慌不已。 他脉象为何这样的乱? 连忙找来苏橙为魏东亭诊脉,苏橙的脸色凝重到让容玄素心惊。 “师傅!他怎么了?” 苏橙语带沉重,“毒性已深。玉生烟压制不住七星海棠,七星海棠也压制不住玉生烟了。” 从袖中取出安置银针的布包,苏橙施针扎在几处大穴,“素儿,我想你自己也清楚。若是你不能自如施展雾飞花,就算你上了流云山,极夜之期你也到不了山顶,采不回冰夜花。” 容玄素沉下一张脸,然后掩面跑出去了。刚出竹楼没多远,恰逢练功回来的楚昔。见容玄素一脸泪水,楚昔紧忙询问其中缘故。 听说魏东亭的病情加重,楚昔眼中一暗,“小六,我要是你,今夜我就会上流云山。” “今夜?”容玄素脸上仍然残有泪痕。 楚昔深深点头,“嗯,就在今夜。” 和楚昔交谈过后,容玄素犹豫好久决定听取楚昔建议。返回竹楼,魏东亭和苏橙都已经不在了。 惟有木城站在魏东亭的房间门口,担忧地告知她,“师傅说了,你一日未取回冰夜花,你便一日见不到魏东亭。”弄得容玄素几乎要心念成灰。 过了三日,便是极夜之期。容玄素找遍了千夜谷,也没有发现魏东亭的踪迹。问遍了千夜谷众人,她甚至特意去拜访了住在桃花林的圆隐,仍是一无所获。确认苏橙不会让她见到魏东亭之后,容玄素毅然前往流云山。 那个时候,包括设计容玄素让她去流云山的苏橙和楚昔也没有想到,容玄素这一去,就去了半年,期间再没能下山。 像是早就预料到容玄素要走似的,魏东亭当日便失明了。 凤鸣山一处隐秘的山洞里,苏橙问道,“昔儿,药材筹备齐了吗?” 楚昔温言告知,“还差一味。三师弟已经在赶回千夜谷的路上了,预计最晚今夜到达。” 苏橙又问,“素儿呢?她此刻在哪?” 楚昔回到,“一个时辰前,她已经只身赶赴流云山。” 苏橙默了默。解下腰间的雪月白玉佩向楚昔一扔,“我不在的时候,谷里大小事宜皆由你全权处置。” 楚昔接住那块玉佩淡然一笑,“师傅,您不怕徒儿趁您不在偷偷帮助小师妹?” 苏橙闻言笑了,“你会吗?” 楚昔憨厚一笑,“不会。” 苏橙看着自己这个大智若愚的大弟子,也是没了脾气。 “我有两件事交代与你,你好生办着。” “师傅您说。” 苏橙靠在石壁吩咐下去,“一、把魏湛那小子扔到圆隐那里学医术。那小子在医术方面天赋异禀,止步于他现有水平的话可惜这块材料了。学成之前,不许他出谷。” “徒儿记下了。那第二件呢?” 苏橙轻叹一声,“医好魏东亭以后,我会留在此处闭关修炼。如有必要,告知素儿他安然无恙的消息。” 楚昔眼睫微颤,师傅她到底是舍不得让小师妹难过的。 就这样,苏橙为了医好魏东亭,耗费了自己半数以上的内力。待魏东亭身体无大碍,便跑到凤鸣山的温泉石洞里闭关休养去了。 用了整整一个月,魏东亭身体的毒素才完全肃清。只不过身体过于虚弱,依然要留在千夜谷养病。以致于魏东亭因伤病生生与魏元帝特意开设的百花宴错过了。 魏东亭可以离开石洞的那天,通过楚昔拿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绿婉,其中描述了北苍近来的局势。这还是绿婉去北苍后给他送来的第一封信,虽说送嫁那天他和绿婉约定的是一月一封。不过想到萧麟琪来大魏之前还是世子,来之后便成了王,估计北苍局势不会稳定到哪里去。 第二封来自大魏宰相宁启新。信的上面仅仅写到魏东临今年提前举办了百花宴,魏东亭便知道朝中必有大事发生。没机会去流云山找正在接受试炼的容玄素告别,魏东亭折返长安。出了千夜谷,苏扬冬青早早在凤鸣山山脚下等待。 不舍的回望凤鸣山,魏东亭跟随所在的马车启程离开。 魏东亭离开千夜谷的时候,容玄素正在流云山的树林里啃着不大不小的野生水果。原本白皙的脸上灰突突的,身上的衣裳拍拍都是浮灰。 容玄素算算时间,她到这流云山已经一个月了。本想拼死一搏,速战速决拿到用以救命的冰夜花,没想到初到流云山的第一天就折在山脚的阵法中了。 记得当时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守山阵法的时候急得哇哇大哭,突然间从身后飞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砸在她脑袋上。疑惑地向后看去,四下无人。 打开纸条,惟有简简单单一句话。 “魏东亭无碍,师傅骗你的。” 容玄素气的差点没把这些用以立阵的树挨个拔了。至于为什么放弃了,呵呵,立阵的树至少有上百棵。会累死人的。 于是容玄素收敛了情绪,专心于结合往日所学,破阵。期间赶上了极夜之期,容玄素不得不窝在一处山洞,冻得瑟瑟发抖。还好山洞里有足够的衣物和食物。看着包袱里食盒中一个个白米团子,容玄素无声笑了。 还是大师兄疼她。 咬上冰凉的白米团子,竟然还有咸淡味。楚昔往里面放盐了! 边吃边赞扬楚昔太贴心了,饥寒交迫的容玄素华丽丽地无视掉了放在食盒最下层的那块火石…… 吃饱喝足,终于挺过了极夜之期。可事情没她想的那样简单,她用了足足二十天,才走到了流云山的半山腰。 想到十天前,她还对着不远处那座藏书阁指指点点,感慨这半山腰处竟然能修建出这样一座如此规模的建筑物。 可半个时辰后,被前方阵法虐的身心俱疲的容玄素灰溜溜地回到了这处藏书阁。 做不到的。根本做不到的。 容玄素气馁,在这间藏书阁溜达了一圈又一圈,她终于无意之中发现这里的书籍丰富到不亚于山下千夜谷的藏书楼。 有意识地去看书籍分类,容玄素陡然明白。这里的书竟然都是关于设阵破阵的。 记住一种解法,破阵失败。 再试,再失败…… 如此这般,去而归返的次数多了,容玄素彻底没脾气了。这流云山她上不去,下不了,就卡在这半山腰哪里都去不了。 再担心魏东亭也没有用。她只能选择相信楚昔和苏橙。 如此,容玄素便安稳地沉浸在书海之中。等她再出千夜谷的时候,这天下,已是大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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