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姚氏知道大势已去,却仍然不死心地想要翻盘,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叔以前虽然也跟二叔亲,但也只是隔三差五见一面,如今天天往他那里跑,多半还是弟妹的功劳。” 陆少离仿佛没有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笑道:“大嫂说的是,多亏娘子耐心规劝,三弟如今是一心向学了,每日里拿着书本向我讨教,一坐就是一下午。这一切都是娘子的功劳,我是办不到的。” 陆父听着这事十分新奇,他在这个顽劣的三儿子身上不知下了多少功夫,都不能让他有半点向学之心,诧异地道:“果真?” 陆少安忙道:“正是,我听了二嫂的劝告,也觉得以前是把时光都荒废了,趁着二哥这些日子在家,正好向他讨教,因此才天天往二哥的院子里跑。” 陆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问:“你最近都学了什么?” 陆少安便把最近学的跟父亲说了说。 陆父听罢,随口问了陆少安几个问题,见他居然对答如流,原本严肃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明显。“倒真有了些长进。” 陆少安这辈子大约还是第一次听父亲称赞他,惊喜地对郑姨娘道:“姨娘,你听见没有?爹爹夸我了!” 郑姨娘也是一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陆少安又问:“那我以后还能不能去听二哥讲书了?” 郑姨娘道:“那是自然。” 陆少离却道:“三弟能有这样的进境,我这个做兄长的也很是为他高兴。只是没想到会惹出这样一场风波来,也连累到娘子名声受损,我看以后还是不要了吧。” 陆少安急得直跺脚,埋怨郑姨娘道:“都是你搞出来的事!” 他只道兄嫂真正是恼他了,情急之下,对陆少离和单晴深深一揖,说道:“二哥二嫂,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小弟给你们赔不是了!” 陆少离却拉着单晴避开了他这一礼,淡淡地道:“三弟,你年纪小不懂事儿,即使是赔礼,也不该是你。” 郑姨娘看了看姚氏,见她缩在陆大郎身边不出声。再看看陆父陆母,见他们也是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她这一生的指望都在儿子身上,眼见得儿子如今知道向学,又得到陆少离的指点,明明一件大好事,却被自己这么一闹就要给闹黄了。于是只得拉下老脸,走到单晴身边,道:“二少夫人,是我不明真相,受了别人的唆使,与你为难。如今我知道你是真心对安儿好,想想之前做过的事情,甚是惭愧。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说着,福了福身子。 单晴连忙扶住了她,道:“姨娘是长辈,我怎么能受了你的礼?说起来这事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既然做了陆家的媳妇儿,凡事应该以陆家的声誉为先,就算是为了小叔的学业,也是应该要避嫌的。” 陆母插口道:“避什么嫌,原本就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到底是哪个心术不正的硬要往歪处编排?我陆家的声誉若是被败坏了,分明也是这些人的罪过!阿阮,你这就去查,看看是哪个黑了心的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阿阮是陆母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些年来协助陆母管理陆家,虽是个奴婢却也极有身份。此时听了陆母的话,连忙在旁边应了一声。 陆母环视四周,目光在姚氏身上刻意多停留了片刻,才道:“如今这事儿也掰扯清楚了,以后若有谁再敢嚼舌根子,拿出来做文章,可不要怪我翻脸!” 一屋子的人都连忙应是,那姚氏噤若寒蝉,声音都有些发虚。她知道这一仗她输得很惨,甚至连老本都要输进去了。 回去的时候,单晴长长吐了口气:“只怕她们有一阵子,都要消停了。” 陆少离想了想,道:“她们是不是常找你的麻烦?” “可不是呢。”单晴还没开口,芸香已经快嘴地把当初斗绣工那件事说了,又道,“那位大少夫人最喜欢拿姑爷来挤兑我家小姐。” 她指的自然就是陆少离婚后冷落单晴的事。 姚氏的话如果是说给傅红颜听的,那每一句就都是扎心的刀子。可惜她不知道,这躯体里面的核已经换成了单晴,所以她的话都是不痛不痒,单晴只当笑话听的。 因此,此刻单晴也是很大度地道:“她高兴就让她说吧,被她说两句,也不会掉一块肉。” 芸香越发不平,道:“小姐,你就是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 陆少离叹了口气,道:“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单晴真心地道:“别这么说,今天还多亏了你,我都没有想到你会为我出头。”如果没有陆少离出面,这场仗单晴一样也能打赢,只是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痛快罢了。 陆少离悠悠地道:“做丈夫的维护妻子,不是应该的吗?何况你也曾在爹娘面前多次维护过我,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单晴正想说什么,只见池塘那边有人影匆匆走过,暮色苍茫,看不清头脸,只是看那身形和离去的方向,应该郑姨娘。 紧接着,又一个身影从后面追了过去,拉住她的手臂,然后两个人便争辩起来。 单晴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姚氏。可惜相隔太远,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就看见郑姨娘狠狠地把手臂一甩,几乎把姚氏带了一个踉跄。她并不理会姚氏的狼狈,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氏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愣,也失魂落魄的走了。 芸香幸灾乐祸地道:“我看这两个人是闹掰了。” 确实,郑姨娘如果够聪明,以后也应该知道要往哪边站队。 陆少离忽道:“芸香,眼看天就要黑了,路不好走,你先回去拿一盏灯过来。” 单晴仍然是现代人的朴素思想,不习惯指使人,道:“为何还要让芸香跑一趟?咱们快走几步回去就是了。” “小姐,你真是……”芸香抿嘴一笑,对陆少离道,“姑爷,奴婢去去就回,你要好好照顾我家小姐。” 看到芸香忙不迭地离开,单晴这才明白自己冒了回傻气,陆少离分明就是要支开芸香两人独处啊! 果然,陆少离拉了拉她的衣角,道:“咱们走慢些,等芸香回来。” 他的用意如此明显,单晴再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但是单晴还是觉得这件事挺不可思议的。面对傅红颜的苦苦追求,陆少离都不假辞色,而她表现得爱答不理,怎么陆少离却又巴巴地凑了上来? 难道说这真是男人劣根性,你追他就逃,你逃他就追? 想想后来傅红颜心灰意冷地离开之后,陆少离又满世界去找她,似乎跟眼前的情景十分类似。 所以没毛病,陆少离的人设没崩! 只不过,单晴觉得自己好像又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单晴现在是真怕了,怕陆少离真如书中爱上傅红颜一般爱上了她,她想再脱身就难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柳芳菲的名字能唤起他一些良知。 单晴轻咳了一下,问:“你最近有没有去看过柳姑娘?”按理说他现在这么闲,应该常常往柳芳菲那里跑啊。 陆少离皱起眉头:“你问她做什么?” 单晴干笑道:“就是随便问问。” 陆少离转过身,仔细地盯着单晴看了一会儿,那双眼睛即使在暮色中也是湛然有神。单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别过头去,低声道:“别看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陆少离道:“你不开心?” “我没有……” 单晴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陆少离自信满满地打断:“不要口是心非了,我看得出来。既然提到她你不开心,为什么还要提她?” 单晴闷闷地想,这不是想提醒你做人要有底线吗? 然而陆少离的脑回路却不知是怎么转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吃味儿了?” 这几个字宛如一道天雷咔嚓响起,把单晴雷了一个外焦里嫩。 单晴咬牙切齿地想:自恋是种病,得治! 她震惊得张口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少离,殊不知这样的神色在陆少离的脑海中却有另一番解读。是他又低低地笑道:“被我说中了心事,吓到了?” 吓是吓到了,不过是被你的脑回路吓到的。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是为你吃醋?难道我脸上的嫌弃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到底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对你有意? 像是听到了单晴的心声一样,陆少离从怀里掏出一物,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脸露温柔:“那些日子你对我十分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本以为你对我无意。直到芸香把这个茄袋转交给我,我才知道你的心意。” 茄袋就是荷包的别称,这一点单晴是知道的,她隐隐有了一种不好预感。接着微弱的光亮凑过去一瞧,脑子顿时“嗡”的一声炸了! 虽然看不清那荷包的颜色,可是那上面的山川河流单晴却无比熟悉,毕竟那是她花了好几天才绣制而成——那是她随手送给芸香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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