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九不见了。    江墨第二天一早醒过来,想起笏九还被禁足于阵法当中,急急忙忙起来刷牙洗脸直奔公园,沈妈妈在后面喊了她好几声她都顾不上应答,她到了公园之后却没有看见笏九,连昨晚她在地上画出来的那个图阵也不见了。  她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可是她几乎将整座公园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笏九,一丝痕迹都不留。    她一边找,心里边的焦虑感不断漫上心头,就怕他在昨晚有个什么不测。  昨天晚上她就应该守在这里一直陪着他到子时才对。  再不然睡觉之前过来看一眼也好。  ……不对,昨晚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公园的林荫小道边上间隔横列了好几张长形的木椅子,江墨就近挑了一张坐下,冷静下来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她怎么睡着的。  她好像是靠在了蔺傒文身上睡过去的,不过今天早上她确实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过来的。    所以昨夜他偷偷进了自己的房间?  穿墙而入么……  江墨在公园里逗留了好一阵,直到逛公园的大爷大妈多起来她才想起来要回去。    书社门口的那条由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暴于朗朗烈日之下,地面上一块一块的石砖被晒得白花花地让人看花了眼,偶尔有人经过,偶尔有人进来出去。    沈妈妈下得楼来,看见她魂不守舍,两只眼睛只盯着外面,门口那块地砖都快让她给望穿了,那模样十分不对劲。  她走了过去,敲了敲桌面,道:“想什么呢?这么全神贯注?”  江墨回过神来的时候,猛一下感觉到眼睛一阵不适,大概是她对着门口那块发光发亮的地砖看得太久,闪到眼睛了……她拼命地眨巴着眼睛,还想用手去揉。  沈妈妈摁住她的手,说:“多眨几下眼睛,过一会儿就好了。”  江墨一双眼睛不停地扑闪,直到挤出了几滴泪水,干涩的眼睛让泪水一滋润,果然就没事了。    沈妈妈看她没什么精神,不免有些担心,“今天怎么了?有心事?”  “没。”江墨说。  “你……”沈妈妈下意识就想说点什么,但是一张嘴忽然又停住了,只往周围看了看,道:“对了,咱家那银狐狗子?平时看它不是在这边趴着就在那边躺着,今天怎么没看见它?”    江墨愁的正是这件事。  笏九不见了,她想找个人来问问都不知道上哪找。    笏九这只狐狸精,皮糙肉厚,贱兮兮又贼兮兮,她不是很相信他会轻易出事,只是眼下他下落不明,她想找那些人来问问,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起。  她好像一下子就和那些人断了所有联系。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过来,她和他们之间似乎并不存在对等的关系。  向来只有他们找她,没有她主动找过他们。    沈妈妈看她愁云惨淡的,一经猜想,不由一惊:“狗子不见了?”  江墨看着妈妈,特别沉重地点点脑袋,“今天早上起来就没看见它了。”  “昨天晚上你不是托人给我塞了一封信,说带它出门遛弯去了么?”沈妈妈过去把信从柜子里拿出来,“你出门跟我说一声就行,写什么信?”  “写信?”江墨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信纸,上面确实是自己的字迹。    昨晚事发突然,她心存侥幸地托楮魅帮自己给妈妈带句话,当时情况实在紧急,她也顾不上这许多事,没想到这楮魅挺机智,居然想到了写信。  说到楮魅……  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她好像没看见他们出来活动过。    沈妈妈问:“你昨晚把它带回来没有?”  江墨面有郁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沈妈妈惊问:“昨晚就丢了?”  江墨:“……”    ……    沈妈妈一路找狗,一路念叨:“你说,平时它的饭量那么大,还喜欢挑食,挑食就挑食吧,它还喜欢挑一些精贵精贵的东西来吃,富养了这么些日子,现在要是丢了那就亏大发了!”  江墨:“……”  沈妈妈继续道:“你说这狗子,亏得平时咱们如此厚待它,好吃好喝伺候着,没想到出一趟门就把回家的路给忘了,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回来看我不收拾它!”  江墨还是不由担心笏九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劲敌,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    笏九靠在一颗树下,对面站着山鬼。  刚才江墨过来找他,他看见了却没有现身,他现在有点私人恩怨需要解决,不想她牵扯进来。    山鬼寒着一张脸,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该说的昨夜我已说清楚,尊师并不在人世间。”  笏九老神在在地笑着,“说来也巧,昨夜我碰见了个人,他说我师父被冥君扣留在了冥府里,至今已有千年。”    山鬼闻言,有些怀疑其可信度,“冥君虽不近人情,但也向来公正不阿,他若真这么做,此举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你既要你师父的下落,只管找他去便可,现在放了朝歌!”  笏九摇摇头,“你帮我把我师父找出来,朝歌马上还给你。”  “并非三界所有均可任由我来推算,”山鬼说:“若只事关凡尘俗世,我助你一臂之力又有何不可?如若其人身在鬼界或是天界,请恕玉溪无能为力。”  “这么说,我师父当真被扣留在了冥府中?”笏九喃喃道。    山鬼不赞同地摇摇脑袋,“是与不是并不由你我等说了算,你去问问那冥君便知,妄自猜测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笏九神情冷落,目光淡淡看向他,“这位冥君的脾性我多少算了解一些,他如果可以对我说实话,又何须欺瞒我上千年?”    事到如今,他还能信谁?  没有了。  这世上他除了师父,唯一信的便只有那姓蔺的,他信他身为冥府之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即便当年他斩去他的三尾,他也自认是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可谁曾想到他会如此欺瞒于他!  笏九阴恻恻笑道:“今日我本想和你再做个交易——”  ……    蔺傒文也在找笏九,昨晚他把山鬼之妻朝歌给带走,此举实在鲁莽。  笏九和山鬼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他大概能猜出一二。    一直以来,笏九只一心寻找他师父的下落,而山鬼擅长卜卦推演之道,山鬼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帮他卜卦,这两位之间必定有了交易,山鬼心中同样有个夙愿未了,笏九一定答应了他什么,才会导致山鬼在百鬼之夜现身。  而百鬼之夜,笏九却掳走了朝歌。  那么是不是可以假设为,因为山鬼没有推算出笏老道的下落,按照笏九阴晴不定的性格,一定恼羞成怒,此时再看到山鬼破除了封印之术,与朝歌团聚,他更为不忿,冲动之下便掳走了朝歌。    郁垒说:“这么说来,封印朝歌的阵法是让山鬼给破解的?六尾以封印图阵作为交换条件,让山鬼帮他推算出笏老道的下落?”  蔺傒文点头。  郁垒想了一想,道:“不对,那封印图阵是桃李教给江墨,在百鬼之夜镇压六尾的妖气所用,他如何得知那天桃李会拿出封印图阵助他安全度过百鬼之夜?”    蔺傒文说:“或许他在赌,赌桃李对他的一时心软,此二人纠缠数千年,是恩是怨早已说不清楚,以桃李的实力,若真心想降服六尾,何至今日还让他逍遥法外?”  “若当日桃李确实没有拿出封印图阵,那他还想硬抢不成?”  “或骗或抢,不就是他的一贯风格么?”    郁垒忽然有些担忧,“山鬼没有推算出笏道长的下落,六尾必定会想来找先生问个清楚,怎么天亮了他也没有出现?”  “这正是我不解之处,”蔺傒文说着,忽然道:“桃李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大碍,”郁垒想起昨晚桃李受伤的情形,不免皱眉,“那山鬼实在心狠手辣,他那一脚只差一点就会把桃李的三魂七魄给踢散。”  ……    冥府向来戒备森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几乎不可能。  许多年前笏九来过一次,大闹了一场,颇不知天高地厚,当时他跪在冥君跟前,以为轻则会被废除千年修为,重则要么不得轮回,即便轮回也是入那畜生道,或来世为草为木。  没想到最后他只付出了断去三尾的代价。    笏九驾轻就熟地避开了所有鬼差的视线,这里和那时候相比几乎没有一丝变化,他没有往地狱方向去,而是去了冥君的寝屋。  冥君的寝屋在一座独立的院子里,那院子很大,花花草草看得人眼花缭乱,里面的回廊也互相交错着,一不留神就会乱了方向。  而且这回廊是活的,每隔一小段时间,每一段回廊之间就会挪移一次,互相更换位置和方向,要出入这里并不容易。    笏九曾经吐槽过这院子忒故作高深。  不就是一个睡觉的破地方么?非得作出华容道那一套,让人身陷期间,不进则退。    笏九兜兜转转,费了好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冥君的寝屋,他伸手轻轻推门,两扇格栅木门轻轻松松在他眼前展开。  里面是个什么陈设他没心思去观察,他的目的是青莲花瓣。  那青莲花瓣并不在蔺傒文身上。  他记得这屋子里有一座琉璃灯盏,那灯盏会自行发光,后来他才注意到发光的不是灯芯,而是一片花瓣,当时他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青莲花瓣。  只是时隔多年,不知道那灯盏还在不在。    笏九绕过厚重的雕花白玉屏座,走进内室,果然在这里面见到了一张长条案几,案几之上搁着一座琉璃灯盏,那灯盏里的花瓣还在。  他立于案前思忖良久,抬起手想直接取走花瓣,手伸至一半,他又改换了将整座灯盏拿起来……    再次出来,笏九依然要面临阡陌交通式的回廊。  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凭记忆就能走得出去,要走出去得摸清它的变化规律,江墨就爱研究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如果有她在的话,或许他能快些离开这里。    笏九在回廊里四处乱晃,碰见有路就走,没路便回头,他深知自己已经被困死在了回廊里,由始至终他就没想靠自己走出去。  他就在这里等那位冥君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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