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雨一直没有停过,夏蘅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见从前在九珍阁的情景,有师父,有师姐们,看病、熬药、晒药......当然还有做错事被罚站的夏蘅。 至半夜,夏蘅被一阵急促马蹄声吵醒,混合着细微的雨声,可见骑马之人心情的急切。她半梦半醒,听见那马儿忽然一阵嘶鸣,似乎停止了奔跑。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两位,可见过一个十七八岁,带着一只白貂的姑娘?” 夏蘅一听,猛地惊醒坐起来,愣在那里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声音,好像是李如的声音。 李如虽是夏蘅的二师姐,却比夏蘅入门迟。那时门中除了江瑶和夏蘅,还有三名现在已经下山自立门户的弟子。有一次,聂云外出半月未归,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支缠好的红鞭。那姑娘瘦弱不堪,眼神里满是惊恐,好像对周遭事物很害怕的样子,一直拽着聂云的袖子,不敢看其他师姐妹。 聂云把那小姑娘牵到众人面前,说道:“她叫李如,以后就是你们的师妹了。”又转头对夏蘅道,“是你的师姐。” 夏蘅那时才四岁,门中的人最小的都比她大八岁。忽然来了个年龄不那么大的姐姐,她自然高兴,总是缠着李如玩耍,李如也愿意和她玩,慢慢的,李如也变得开始和大家交流说话了。只是从那以后,李如再没有下过山。夏蘅此刻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觉得难以置信,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梦到师姐们,才产生了错觉。 一个老太婆的声音传来:“姑娘,你找的人我们知道,我们带你去见她。”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塞了东西一样,混合着雨声,十分瘆人。 那女子未回话,似乎又扯了扯缰绳,马儿嘶叫一声,蹄声加快,似乎在往回跑。 “想跑......”这声音听起来是个老头,紧接着便听见“呼呼”两声,似乎是鞭子舞动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铃铛声。夏蘅立马确定她刚才确实没有听错,楼下的人就是李如。 老头冷笑道:“你不是要找人么,那人就在我们白骨山,我们带你去。” 那老婆子道:“老家伙,你这药可真管用,这姑娘长得水灵,要是伤到了,咱们帮主可不会要的。” 夏蘅一听,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冲开窗户,跳出窗外。落到地面一看,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匹马停在空荡荡的街道。这时,房顶上面忽然跳下来一个人影,夏蘅下意识地转身后退,定睛一看,原来是陆酌。 陆酌落到她面前,还没说话,夏蘅便急道:“你刚刚听见了没有?” 陆酌点点头,“是找你的,好像是......李姑娘的声音。” 夏蘅回想晚上梨花掌柜跟她说的“白骨山”,又想起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忙道:“不好!我要去救我师姐。”她忙跑回客栈,把梨花掌柜叫起来,向她打听白骨山的事。 梨花被夏蘅从睡梦中拉起来,无力地靠在床架上,说道:“从小镇东去二十里,会看到一条大河,两边各有一座山,南边那座就是白骨山。再有......” 夏蘅也来不及听完,转身就出门,陆酌也正抱着迅风,牵着马在外等候,他二人立刻翻身上马,准备去追。梨花被一阵马叫声嚷的立刻清醒,忙追出去喊道:“二位,那白骨山可去不得啊!” 夏蘅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也顾不得此时风雨,鞭子一抽,和陆酌纵马而去。 跑了没多久,果然如梨花所说,看到一条大河从前方往左而走。此时雨已经快停了,只有一些毛毛雨从天空洒下来。河两边各有一座高山,正是晚上,又遇雨天,河水十分湍急,夹在两山中间,如神龙中出,怒不可遏。 陆酌勒紧缰绳,笑道:“还好这白骨山是在南岸,否则咱们今晚可就上不去了。” 陆酌这话虽只是为了让夏蘅宽一下心,但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皱着眉向四周望了望,目光落在河右边的白骨山上。漆黑的夜晚,眼前的“白骨山”也不过是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但却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让人生畏。 “驾!”夏蘅策马朝白骨山奔去,陆酌也忙跟了上去。 陆酌和夏蘅在山脚停下,把马留在原地,急急忙忙往山里奔去。夜路难行,何况是山路,这一路看不清,杂草丛生,好在这山上石多,没了那些雨后的泥路,对于这两个轻功行家来说,也不那么困难。 可这茫茫大山,要往何处去找呢? 陆酌见一向爱闹的夏蘅一路都不说话,心中担心,又不知如何安慰,便道:“你也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夏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问道:“你刚知道你爹还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我懂......”陆酌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替她擦了擦头上的雨水,轻声道,“你是想告诉我,因为李姑娘是你的师姐,是你的亲人,所以你很担心。”他向四周环视一下,“可是,这黑漆漆的,我们这样找也不是办法。” “那也总比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强。”夏蘅低着头,转过身又想走,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去,她就觉得两眼一黑,倒在了陆酌的怀中。 陆酌吓了一跳,忙看了一下,只觉得她浑身滚烫,已经不省人事。 “年轻人,过来吧。”一个老妇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来,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听起来幽幽荡荡,让人不寒而栗。 “阁下是何人?”陆酌问道。 “过来你就知道了。”老妇人道,“老婆子不会害你。” 陆酌犹豫一阵,见四周漆黑,夏蘅还发着千,只好背起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忽觉脚下踩到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个人头骷髅。陆酌只觉得心中一凉,忙退后几步。 “哈哈哈哈,”老妇的声音又传来,“这就害怕了?你们不是还要去山上救人么?那山上的头,可都比这新鲜呢,还趟着血。” 陆酌从前在江湖闯荡,也见过不少奇怪的、吓人的事,就是这样的骷髅头,他也见过多次。只是这样的雨夜,出现在这么一个名叫“白骨山”的地方,加上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太,他胆子再怎么大,也不可能一点也不怕。 天空一阵惊雷响起,看样子雨又要大起来。陆酌咬咬牙,还是选择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一个山洞,洞中还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那老妇的声音从洞中传来。 陆酌停步半晌,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进去了。这洞中十分宽阔,地面平整,墙上还有一些隐隐的纹路,像是人工凿出来的。陆酌转过一个弯,便看见一间空旷的洞室,中间燃着一个火堆,远远便能感受到温暖的气息。再看那火堆旁边的墙边,竟有一堆骷髅头,整整齐齐地砌着。火堆后面有个佝偻的妇人,背对着他们,正在她面前那张石桌子上的瓦罐里倒水出来。 反正进也进来了,陆酌也别无他法,他将夏蘅放到火堆旁边躺好,才道:“多谢前辈。” 那老妇道:“老婆子孤身在这山中十年,每每有外人上山,我都这样喊,你还是第一个敢进来的。”她转过身来,眉间几道皱纹,眼眸身陷,看上去约有六七十岁了。可她头发却梳得十分光滑,用一支玉簪盘着,也不像像孤身隐居山洞十年的人。 那老妇手中端着一碗水,转身看到陆酌的时候,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酒葫芦上,明显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又走过来,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兑在水里,递给陆酌道:“把这个给她喝了。” 陆酌不知眼前的人是敌是友,正思量如何回绝,那老妇却道:“老婆子瞧这姑娘很是顺眼,不会害她。这药是驱热散毒的,对她身体有好处。” 陆酌想了想,还是接过了碗,道:“前辈,失礼了。”说罢自行喝了一口,将剩下的放在旁边,打算过会儿若自己没有事,才给夏蘅喝。 “小伙子,挺谨慎的,”老妇拍了拍膝盖,站起来道,“谨慎点好啊!是心上人吧?”说完也不等陆酌回答,便进了旁边的一个侧洞,不一会儿,拿出一件衣裳,对陆酌道,“出去吧,我给她把衣服换了。” 这老妇人奇奇怪怪,眼下又要让陆酌出去,留夏蘅一人在这里,陆酌当然不肯,他道:“我背过身去。”也不管老妇同意不同意,直接背过身去了。 那老妇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窸窸窣窣好一阵,才道:“转过来吧。” 陆酌转过身看了一下,夏蘅的衣服果然换下来了。他上前将夏蘅的头发解开,用换下的衣服擦头发上的水,弄完之后,又搬了两块石头,把衣服铺上烤着,方才歇下。 那老妇一直坐在火堆旁边看着,不帮忙,也不开腔,待陆酌坐下后,才道:“年轻人,看你五大三粗的样子,想不到挺细心的。”她目光移到夏蘅身上,笑道,“小姑娘有福气。” 陆酌道:“晚辈陆酌,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为何隐居在此?” “名字......我忘了,从前别人都叫我朱三娘。”那老妇看了他一眼,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道:“隐居在这里,自然是不喜欢外面的俗世。” 陆酌看了看旁边的水,想着隔了这么久,自己没有事,便放心的把水喂给夏蘅喝了。迅风也一直蜷缩在夏蘅身边,好像很冷,他又留了一口,喂给了迅风。 朱三娘道:“这姑娘喝了这碗水,管保她明天一早起来就生龙活虎了。” 陆酌看了看墙角的那堆白骨,问道:“这些......”他又不知该怎么问。怕自己一个言语有失,就得罪了这位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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