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礼三年十二月初一·忌置产。    姽婳赶来的很快,身上穿的和沉碧穿的一样,藕荷色的袄裙,腰间缠着软剑看上去就像腰带一般,一头青丝仅仅用一根白玉簪绾好。    薛婠婠把纸条摆在书桌上,头微微扬起,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你看下,能不能找出些端倪。”    深渊一样的眼微微垂下,向前走了两步,轻轻的拿着那张纸条,先死闻了闻,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略想了一会才道,“奴婢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薛婠婠点了点头,她自言自语的说道,“所以说载体没有任何的问题,有问题的是信息本身吗。”    “你有过处理这件事的经验吗?”薛婠婠问道。    姽婳摇了摇头,眼里无波无澜十分平静,“受过一些训练,但不擅长。”    娇媚的脸闪过一丝无奈,她也不擅长这种事,按理说这种事情是母妃最擅长的,可第一母妃不会这么费劲的给她递消息,第二她前几天刚说要把母妃插在她这的探子给拔,那枚钉子最近肯定老实的很。    “姽婳先说说看吧。”她有些疲惫的开口。    “墨是干的,所以纸条是早就备好的;墨汁丝滑馨香,用的是好货;字体简洁大方,像是男人的字体。”姽婳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隐隐的杀气。    薛婠婠第一次见到姽婳这个样子,觉得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她说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只是隐隐觉得不妥,缓缓走到姽婳身边,安抚的拉起姽婳的手,那双手十分的粗糙冰冷,“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姽婳先是楞了楞,像是野兽遇到了没见过的事情,垂下眼看着华安的说,轻声道,“是。”    和姽婳的不同,薛婠婠的手很白嫩纤细,安抚的拍了拍对方的手,绽起一个张扬倨傲的笑容,“不过是一张纸条而已。”    她是不擅长,但母妃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瞒着她,能在皇宫里活下去的女人,脑子都不会太笨,纤细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今天剪窗花,是本宫的一时兴起,所以这纸条应该也是临时夹在这里的。”薛婠婠轻轻笑了笑,语气有些轻蔑,“姽婳你把沉碧单独叫进来,本宫有事要问问她。”    沉碧进来的时候一脸的平静,头上的珍珠小簪散发着柔顺的光芒,“殿下。”    薛婠婠倨傲的笑了笑,朗声道,“你拿过来的红纸里,夹着纸条。”    话音刚落,沉碧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抵着地面看不清神色,声音有些黯哑,“奴婢……”    还没等沉碧把话说完,就听薛婠婠娇媚的嗓音在头上响起,语气中带着些不耐,但确实没有责备,“行了,本宫知道你是母妃的人,既然用你了,自然也不会计较。”    姽婳没有跟这沉碧进来,说了是单独,她自然明白殿下的意思,因此此刻这小书房里只有沉碧和姽婳两个人。    沉碧沉默了一瞬,暗暗松了口气,“殿下找奴婢来是想问,这红纸都经过谁的手吗?”    “嗯,庶务一直是你帮着处理的。”薛婠婠叹了口气,把沉碧拉了起来,猫儿一样的眼里无比清澈,“既然收下了你,我就不会不信你,放心吧。”    这话用的是我,不是本宫,其中的情谊一眼便知。    沉碧眼里闪过一瞬的动容,最终还是化为了平静,她不是那种喜形于色的人,“红纸是奴婢亲自去找管事拿的,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    空气沉默了下来,薛婠婠在想这件事要不要查下去了,先不说不知道纸条上那‘鸠占鹊巢’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就说这管事她就没法像其她带进永安王府的下人直接处置了。    永安王府原本的下人,都是李老将军原本的家将,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有的实在没有饭吃,就进了府找了个活计给他们,处理退伍老兵,弄不好可是会凉了军心的。    薛婠婠咬了咬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眼神放在站在旁边的沉碧身上,缓声道,“沉碧,你说怎么办才好?”    这和母妃插进来的钉子不一样,这探子不除可是会要命的,今天能夹带纸条,指不定明天就能做什么。    沉碧略一想了想,殿下顾虑的她都明白,她本就是为了殿下更加方便行事而来到殿下身边的,“先把那管事提来问问,不必说纸条的事,只问是否还有其他颜色的纸,殿下想要来耍耍。”    华安眉毛一挑,眼里露出些许喜悦,“那你去叫吧。”    沉碧微微一楞,摇了摇头,“奴婢有嫌疑,管事也有嫌疑,殿下该不该让我们碰面的,万一串供就遭了。”    “不是你。”薛婠婠笃定的说道,“我相信我身边的人,也相信我的能力。”    感动在心里蔓延,像是一根根细小的藤蔓紧紧的抓紧了心脏,让人挣扎不得也不想挣扎,“是。”    管事进来的时候,姽婳也跟着一道进来了,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手放在腰间,深渊一样眼盯着管事,沉碧她还算了解不会做出伤害殿下的事,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你叫什么名字?”薛婠婠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管事跪在地上,声音还算平稳,只是语气有些担忧,“奴才叫丁一。”    薛婠婠边照着沉碧的建议开口,边观察着丁一的反应,见到她恭敬大于畏惧,眼神清明,不像是说谎。    “这……奴才也不知道,这买红纸的活是给了下面采买的仆人赵木的。”丁一如实的答道,见是这个问题放松了不少。    “这样啊。”薛婠婠轻声应道,“丁一这名字也太简单了,你父母取的吗?”    丁是十天干的第四位,一是数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名字,反而像是编号。    丁一先是一楞,随即摇了摇头,“这是去世的老爷起的名字,奴才原名叫李大。”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薛婠婠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一般,“姽婳,你去把那赵木带过来。”    等他们走后,薛婠婠才长长叹了口气,抱怨道,“最好是那个赵木,这些老兵处理起来真麻烦。”    沉碧自然是懂为什么殿下要姽婳跟着去,若是那人有问题,姽婳的身手才好应变,她上前了一步,对着华安轻声道,“殿下不必烦恼,若真是永安王府本身的下人交给奴婢处理就好。”    沉碧的本事她是知道的,交给她也不是不放心,只是那‘鸠占鹊巢’四个字,她实在是很在意,谁是鸠,谁又是鹊,是她吗?    面对着这一团迷雾,薛婠婠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来薛景耀,仅仅是这么一张纸条她都觉得麻烦,那哥哥呢,面对那一朝堂的人,是不是也会觉得惶恐?    薛婠婠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与人为敌究竟是多么复杂的一件事。    姽婳很快就带着人回来了,看上去二十出头,穿着永安王府统一的服装,容貌普通无奇,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姽婳不是多话的人,想必你也不知道,本宫为什么叫你过来吧。”薛婠婠淡淡的说道。    赵木跪在地上,双手和头一起抵在地上,音胆怯不安,“奴才……奴才不知。”    “本宫看那剪窗花的红纸好玩,来问问你是否还有别的颜色卖。”薛婠婠冷着声音说道,她声线娇媚,却也不是拿不出气势来。    “红纸是在墨锦阁买的,确实有其他的颜色。”赵木认真回答着,声音还是有些胆怯,但比之前好多了。    “是嘛。”薛婠婠轻轻笑了一声,她几乎是本能的觉得这个人有问题,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直觉而已,她确确实实没有证据,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办法。    “明天去买点回来吧,各种颜色都要些。”    赵木点了点头,应了声是,躬身离开了。    打发了他离开后,这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个人,薛婠婠也不啰嗦,直接道,“直接说吧,都什么想法?”    “有问题。”率先开口的是沉碧,声音沉稳神色认真,“赵木看上去很胆怯,但手脚却是稳的,丝毫的颤抖都没有。”    薛婠婠点了点头,笑了出来,金步摇一晃一晃折射着那笑容不太真切,“沉碧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这屋子里只剩下了薛婠婠和姽婳两个人,姽婳还是那一幅淡漠的样子,深渊一样的眸里只映着薛婠婠。    “姽婳,去找笙卿哥哥,让他派个人过来处理这件事。”薛婠婠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清,但姽婳清清楚楚的听清了里面的杀意。    “姽婳明白了。”    顾笙卿派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来的人是位青年,神情和姽婳有些像,脸上无波无澜,容貌清秀,只那双眼眸黑的可怕。    “参见公主殿下。”青年跪在地上,腰间的长剑触地,发出闷闷的声响。    “笙卿哥哥应该都跟你说过了,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薛婠婠不在意的说道,这事从告诉了顾笙卿开始,就没她的事了。    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转问道,“站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的脸上还是一脸淡漠,“无姓无字,单名亥。”    薛婠婠眨了眨眼,笑道“地支中的最后一个,永安王府里也有一个和你名字差不多的叫丁一。”    姓是很珍贵的东西,不是所有人都有姓,这一点她还是懂的,她隐隐觉得那个叫丁一的有些不对劲,李老将军不会无缘无故将一个人的姓名改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亥点了点头,并不多话,“奴才会注意的,殿下是想要秘密处决了那个人,还是想公开?”    薛婠婠娇笑道,“笙卿哥哥还真是惯着我呢,明明他嘴里还有更多的消息吧。”    她摆了摆手,步摇摇摇晃晃,“亥带走他吧。”    “奴才知晓了。”他扣了一礼走了出去。    半夜刑房里。    鲜血流了一地,皮肉烧焦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型架上的那人,除了一张脸没有丝毫完整的地方,顾笙卿的神色和刑房里所以人的都一样,冷漠的可怕。    “都问出来了?”顾笙卿问道。    “回首领的话,都问出来了。”    “整理出来递给圣上去吧。”看着这不成人形的犯人,那张妖娆的脸上浮现出惊人的杀意,“至于这人,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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