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花灯节过去半月后，玉璞书院该月的月书也已处理完毕，慕耽本来计划着让陆卿卿带他去姑苏的山间游玩，若是能到什么古镇寺庙里住几日便更好了。　　只是，原本如意算盘早已打好的慕耽，近日又陷入无尽的郁闷之中。因为玉璞书院原定的翻修事宜遇到了大麻烦，陆卿卿为这件事愁得几日吃不下饭，天天往书院外面跑，哪还有时间搭理他。　　本来书院的翻修事宜从去年就开始在做了，但是为了不耽误学生们上课，故而都是小面积的翻修，以书斋轮换授课的方式完成翻修。并且随着入学学生的增加，书院一面翻修也在一面扩大占地面积。这就涉及到了几处位于书院周围的住宅。书院扩建主要在大门，而在三大殿前方再依次建一些小的斋院作为新生书斋。　　书院大门西面的几处宅子都与主人家谈好了，扩建书院所占的面积都按市场土地面积付给主人家，这些事宜都是在陆甫深还在打理书院时就已经决定、谈妥的。　　当时因为都是街里街坊，大家彼此信任，就没有立什么字据，直接付了全部金额，就等着开工。　　这几日就差最西面的冯家的宅子合并就完工了。那是城西富商冯家的一处老宅，没有什么人住，常年只留着几个仆人打理，一直都是闲置着。　　当日，工人去往冯家宅子，却被冯家一直打理宅子的仆人拦住，说是他家大小姐要搬过来常住，宅子不买了。可是扩建已经到最后一步，若是冯家这处不整合，那书院的大门就得绕到东面去修，耗时更长，且东面也有住宅挡着，学生们再到书院来上课就得绕得更远。　　冯家拦着工人不让进后，随即又送回当时陆甫深付的银两。只表达了他家大小姐不卖了的意思，并没有其他的解释。　　冯家这处宅子比起冯家在城西的几处宅子，简直可以说是破屋一间了，而他家大小姐多少年了何曾来过这屋子。就这么巧，这宅子正好堵着书院的门、书院扩建正好到最后一步，他家小姐就突发奇想要搬了过来……　　这突然冒出来的冯家大小姐摆明了就是故意针对玉璞书院，或者说，是针对陆家。　　冯家在姑苏也是有名的富商，做生意的名声虽然不是上佳，却也没有明目张胆毁约不守信用这样毁自己名声的时候。　　陆卿卿有些拿不准冯家的意思。这次，若只是他家大小姐刁钻为难的意思，而冯家那处还是可以讲理、有商量余地的。不然，整个买卖没有立过违约字据，冯家要是真是存心不给，陆卿卿这边其实也无可奈何他。最为重要的是冯家的宅子的位置极为关键，而书院的翻修不能在此处耽搁。　　本来这买卖是陆甫深和冯家老爷的口头约定，而这位冯家大小姐是从去年开始就陆续接手冯家的铺子，而冯家老爷自发妻去世后就纳了不少妾侍，现下儿女成群，为了安抚年幼丧母的大女儿，便早早地半退了幕后，将姑苏中城的几家铺子和宅子都交给自家大女儿打理。所以现在冯家在中城这边主要管事的，确实是这个有着强势外祖父家做靠山的大小姐了。　　陆卿卿先是多次查看了书院四周路线，最好的路线还是如原来一般，从冯家这边着手。思虑之下，陆卿卿还是决定先看看这个冯家小姐的意思，再做打算。　　只是，那个冯家大小姐似乎是存了故意的心思，连着三次都被各种借口挡回来。陆卿卿也不恼，现在必须以书院的翻修为重，只能谈和，不能闹僵，还不到置气的时候。　　最后还是先打道回府，回了书房修书一封，即刻送去了城西冯家。思虑片刻，仍是不□□心，便又写了另一封信盖上了父亲的印章，送到了城南白马书院。　　信才送走，冯家大小姐就亲自来了陆家。　　冯家大小姐，名唤冯姤苡，外祖父母在徐州，生意做的比冯家还大，冯母早逝，故而冯家老爷虽然妻妾儿女众多，却还是偏偏最宠这个大女儿。一方面是亡妻生前给了他生意上不少助力，念着与亡妻的情分，另一方面也是要靠着大女儿维系着与岳丈家的关系。　　冯姤苡一进门，就东瞅西望打量着陆家大厅，眼里是微微掩饰住的不屑。　　一进门，陆卿卿作为主人家还是尽到礼数，上了茶，请了座。　　陆卿卿还没开口，冯姤苡便先了一步。 　　“陆小姐，听说你连着五日特意去拜访，却都未曾见到我，也怪我，也是太忙了”一脸抱歉的模样，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得意——“我难得到这边，这几日和几个住在这边姐妹们约着见面、喝了茶……知道陆小姐见不到我，连糕点也不曾请陆小姐品尝，这不，带了还剩的糕点，特意留给陆小姐。”　　特意点明陆卿卿求她不见，而她只是去与人喝茶，还特意拿些别人剩下的给她，说得天花乱坠，却也有让陆卿卿难堪的意味在。。　　陆卿卿只是淡笑着看她，没有任何动作，语气清冷，笑意未达眼底——　　“冯小姐今日来，不只是为了送糕点吧。”　　“当然了，陆小姐这么诚心地几次上门拜访我，我怎么能不回访呢？毕竟我也很好奇陆小姐究竟有什么要事？”　　陆卿卿没能想到，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冯小姐，我几次上门拜访，为的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明人不说暗话，冯家的宅子是我父亲早已与冯老爷谈妥并交了钱的，你一句不买，把钱全退回来，似乎不和买卖吧。”　　冯姤苡似乎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　　“买卖？陆小姐不会以为我冯家差这点钱吧？一个破宅子而已，不过，我就是瞧着它顺眼，不太舍得。”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想趁着没有字据的漏洞加码。　　陆卿卿不懂声色的看向她——　　“那不知冯小姐要怎样才能舍得割爱呢？”　　冯姤苡之前三次拒陆卿卿于门外，心里自以为占了上风，好不畅快，也达到了目的，现下见陆卿卿果然妥协，就知道那宅子的重要，便也毫不顾忌地开口——　　“陆小姐也知道，我冯家不缺钱，只是见玉璞书院名声赫赫，实在是仰慕得紧，若是冯家能与玉璞书院有些关联，那我便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陆卿卿心下一惊，似乎想到什么，面上却始终不动声色，“我不太懂冯小姐的意思是……”　　冯姤苡也沉不住气，轻吐一口气直接摊牌，“我就明说了吧，给宅子可以，但我冯家要玉璞书院一半的地契和打理权。”　　说罢又看着陆卿卿笑得肆意，“这样也不为过吧。”　　不为过？好一个不为过。　　先是毁约，再是趁机狮子大开口想要插手书院的事宜……　　陆卿卿冷笑：“为不为过暂且不说，只是当初冯老爷和我父亲商定之时，不过是关于宅子的买卖，并没有提及书院吧。”　　冯姤苡目光灼灼地瞪着陆卿卿，笑得越发灿烂——　　“陆家小姐陆璧，外人传得你聪颖绝俗，十六岁就打理玉璞书院，不会不知道什么买卖都得有字据，就算长辈从前约定了又怎么样，约定不成文，现今，还不是我说不卖就不卖。”　　陆卿卿只是淡淡地看着冯姤苡，直接拒绝了她，表示想碰书院绝不可能。而冯姤苡只是嘲讽地笑着，似觉得陆卿卿是不知好歹，最后必然会妥协。陆卿卿看着冯姤苡那样胸有成竹，只觉得自己那封信该是白写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冯家老爷的回信便到了，还是冯姤苡的丫鬟亲自送过来的，估计早已知晓信中的内容。　　不用看，陆卿卿也知道信上或说些什么了。　　陆卿卿虽早已料到书信内容，却还是配合地当着冯家丫鬟面看了信。　　信中冯家老爷委婉地表明自己已退居幕后，不管事了，姑苏中城的事宜都是自家女儿在打理，没有字据的事儿，自己也不好插手。摆明了是要装糊涂到底了。　　陆卿卿看完信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将信件递给孟夏让她将信件收好。　　　　冯姤苡自从被陆卿卿拒绝后，便一直等着陆卿卿上门，认定了只要自己一直咬着不放，陆家必然会妥协。可连着几日，都不见陆家有动静。　　冯姤苡之所以对陆卿卿这么充满敌意，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妒”字。冯姤苡自小娇生惯养，被家里宠成了个刁蛮任性的性子，又长在那样的复杂、兄弟姊妹成群的家里，大宅院里的的阴招毒计也没少学到。　　陆卿卿在姑苏一直都是有名的才女，都传其极为聪慧，十六岁就打理玉璞书院，极有能力，在姑苏城备受赞颂。　　女子之间多比较，而一向自诩自己命比天高冯家大小姐，也早早地学着打理自家的铺子，对这样那样的虚名也是想往得紧。奈何能力之上也只能是打理家里的小铺子，远不如陆卿卿打理玉璞书院那样出名。此番偶然知道玉璞书院翻修自家与陆家有了这样的约定，便趁机大做文章，想要插手玉璞书院，等把书院弄到手，取而代陆卿卿，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直到第七日，陆家仍是没有动静。出了门却发现对面的玉璞书院比往常还要空，没有学生来上课，只是陆陆续续多了许多像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工人，在继续修建。　　冯姤苡心下不安，立刻让自己丫鬟去打探详情。　　自家丫鬟去了一个下午，待她回来，冯姤苡才知道，陆家借了白马书院和白马寺做暂时的居所，学生和夫子都跑到那儿去上课了。　　　　大约过了半月，没有了学生待着上课，玉璞书院的翻修就快了许多许多。等快要修建完毕冯姤苡才知道，玉璞书院借着这次又大修了一回，不过扩建的是书院后面，书院后面大多都是田地，陆府将玉璞书院后面方圆十里的地全部买了，虽然耗费不少财力，但对于陆家来说，也并不是什么打紧事。　　并且又把大门修到了原来的后门，扩宽了好几倍，准备修的路，目前还未完工，一旦完成就可以通道姑苏城东、城南、城西三面，更方便来自不同地方的学生来书院上课。　　而原来大门那儿，就是紧挨着冯家宅子的那处，被修成了好几个大大的茅厕，把冯家宅子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冯姤苡得知此消息还来不及心梗，便收到自家铺子原定运到徐州的货动不了身的消息。　　冯姤苡家主要做丝绸，运货走的水路，姑苏到徐州必经的一条水路线，一直是由城南刘家在打理，刘家还算不上姑苏大户，却是掌管了姑苏这最大的水线。这些年两家一直都是相安无事，合作愉快，可从前几日起，刘家便发了话，今后冯家的货物都不让再经这条路线运送了。　　冯姤苡赶紧让人去刘家打探，刘家也没有绕圈子，直接放了话，确定是断绝了跟冯家的一切合作，冯家的货都不能再走这条水线。　　这件事惊动了冯家老爷，事关重大，冯老爷亲自出面才打探来消息，可这消息背后却让人震惊。　　刘家表明，断冯家路线，是这条路线主人家的决定，而刘家那个幕后不见身影的主人家，竟然是陆家。　　而其实就在陆卿卿收到冯家装聋作哑、故意配合冯姤苡趁机刁难陆家的信的当日，就直接发了话，以自己的书信与冯家老爷的回信做凭据、冯家做买卖不守信用为由，宣告此后冯家货物一律不准从这条线路过，彻底跟冯家断了一切合作。　　你冯家不是说买卖要凭字据吗？这次就给你字据。冯家老爷亲手写的凭据，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有说服力。　　玉璞书院大搬迁，又大修，这最大水线的幕后老板陆家又现身，这样的阵势，使得现在整个姑苏都知道冯家因为不讲信用刻意刁难而惹恼了陆家，被断了唯一的路线。　　其实陆家的现身也早有人猜到，玉璞书院虽然是陆家最有名的产业，但毕竟教育事业总是投入比收获多，而陆家实力一直雄厚，必然是还运营者其他的产业，从前就有人疑惑，小小的城南刘家怎能控制得了姑苏最大的水线，果不其然，这幕后庄家，确实没让人失望。　　　　而此次偏偏是冯家先不厚道，犯了做生意的忌讳，也无处找人帮忙说称。　　这次被拦的徐州那批货，交货的限期为半月，要是到期交不了货，那冯家光是违约赔偿就是一笔大数目。　　冯家没有想到，自家先是借着字据漏洞违约刁难陆家，后头自家就要在这违约上栽大跟头。　　光是赔款还不够，要是以后都走不了那条线，那冯家一直以来的运营线岂不是要断了…… 　　冯姤苡想着打了一个冷噤，自己不过因私欲插手了一件事情竟会导致这样严重的后果……　　不行，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