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飞得特别大。

一片又一片,用洁白,掩去了黑的血痕。

落魄的王子,骑着马,重返琼宫。

经过城墙时,他勒住马,冰凉的雪,落满了头与睫毛。

为了防止**,而被腌制风干的老王的头颅,悬在城墙上。

千人去,万人往,雨打风吹,变作了一颗高悬的腊肉。

王子在众人的目光里,受惊似的将目光从那颗头颅上移开,唯唯诺诺挤出笑脸:“我们走罢。”

迎接新皇帝,大腹便便的大人物们流露了满意的笑容。

身后,被他牺牲给了从臣的堂妹,纵马经过他的身边,低声:“废物。”

语调低沉,但是转眼,又笑得花枝乱颤,与她低俗龌龊的丈夫调笑去了。

风雪里,那颗人头渐渐湮没了。慢慢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呼呼!”

夜半,满额头是汗,伸手一摸,冰凉的。

身旁垂下柔顺的丝,带着馨香的呼吸,温暖地吐在他的脸颊:“怎么啦?做噩梦了?”

艾伦揽住妻子,望着帐顶绘着的卢士特海疆图,忽然低声一叹:“我又梦到了回京的那一天。卢士特下了很少见很少见的一场大雪。”

莉莲睡眼迷蒙,却霎那清醒了:“啊,你是说我和你重逢的那一天吗?”

整个波拿都变作了一座雪城,莽莽的白掩住了城池饱经离乱后的衰微之色。

他打马楼下过,她推窗倚门望。

他落魄,素衣旧甲,眉目上沾着雪花,身上快被落成个雪人。惶惶恐恐,唯唯诺诺,英气的眉低垂,对着身边人都是笑脸,唯有背脊是直的。

她娇贵,珠带华衣,眉目却是刚刚从修道院出来的惶恐,正对人世间一无所知之时,就被迫投入一场又一场纸醉金迷,被装点起来,供豪富的新贵们品头论足。

目光在雪中,轻轻交错。

她合窗,他低头。

莉莲回忆道:“你哪里都好,只是,你骑的那匹马的颜色,真不好看,黑糊糊的,还瘦得掉毛。”

艾伦笑了:“你记性真好。那你还记得,我们在结婚前,我对你的誓言吗?”

美艳的皇后唔了一声:“一生一世,头白的时候,共同葬在一座棺材?”

艾伦抚了抚她的头:“不对。是前一句。”

“我一无所有。但是我是卢士特之主,将来,我以我的帝国赠你。”

莉莲想起来了。

这是他的婚词。

在尚且留着昔日血迹的殿前成婚时,两旁趾高气扬的亲族,高高在上的神官,他们看她和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对血统勉强称得上高贵,所以拉来配种的马匹。

少年夫妻两个凑近了,她低声说:“算啦,我不要什么帝国。没什么好看的。只要你我好好的当长命夫妻,一辈子,也就够啦。”

他深望她,便也低声回道,却说:“我知道,这个帝国不好看。你一向最要好看。”

那时,刚刚取得了贵人们辅佐登基保证的皇子,呼出一口寒气,一字一句:“我一定,会涂掉它破败的旧容,以最崭新,最漂亮的模样赠你。”

窗外,黎明渐晓,天畔微光。波拿,如一道道黑色的剪影,被画家一点点涂上了颜色。

至尊夫妻早已醒来了,相依在一起。

莉莲凝视着丈夫,痴痴地、轻柔地笑问:“它现在还不够漂亮吗?”

“不够。”艾伦却没看她,他看着窗外被一点点绘出真容的城市,说,“不过,很快,它就配得上你的美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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