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康不是头一回见白兰。  记得前两年,那时白兰还是个小丫头,虽说脸蛋白白嫩嫩的,但身子骨还没张开,如今再见,记忆里那个小丫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是村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没有的,林康说上来这是啥,只觉得她咋这般好看呢?    白兰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瞧得满脸通红。    “这小子,咋能这样瞧你兰妹妹,”朱氏没好气的拍了拍他,同白婶儿告着罪,但瞧着这一幕,心里又动了动念头。    这个傻小子,亏得她还以为他不开窍呢,没想这一开窍,就瞧上了白兰。    白兰是个好的,可问题就是太好了。  朱氏打小看她长大,说句不客气的,就是自家几个孩子都没兰丫头周正,且白家人口简单,两口子都是疼儿女的,这样的人家,以他们家的情形哪敢求娶这样的好闺女,这不是作践人吗?    “哼,”白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麻利的把手上那蛊汤往桌上一放,快步出了门。    林康自知理亏,摸了摸脑袋,不敢吭声。  林秀瞧得有趣儿,果然跟上辈子一样,她哥还是瞧上了白兰,方才一双眼睛放在人身上眨也不眨的,若不是这儿是白家,这样盯着人闺女,只怕早就被揍了。    “走走走,咱们去烤烤火,让兰丫头忙活忙活,再炒两个菜就行了。”白婶儿倒没当回事,带着人去了火塘边。    “我去搭把手。”林娟没跟着去,转去了灶房。    白婶儿没喊住人,只好跟朱氏笑起来:“你们家这个娟丫头可真勤快,到哪儿都歇不住。”    “哪有,”朱氏弯着嘴儿,只是又突然想到什么,唇角的纹路淡了下来,道:“勤快些也好,女娃勤快才有人喜欢。”    他们家娟儿手脚虽麻利,但嘴笨,脑子也不精明,跟她一模一样,就怕这样的性子嫁去了婆家后像她一般被欺负了。    朱家当年也疼她得紧,可那又如何,嫁出去的闺女手再长也管不到婆家去,还不是只能干看着!    白婶儿悄悄碰了碰她,小声儿道,“说啥呢。”示意孩子们还在跟前呢。    朱氏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勉强的笑了笑。  林秀在她们脸上看了两眼,余光瞥见白易和林四娘两个坐在一旁,白家小弟双手托着腮,正小声同林四娘说着啥,只是林四娘有些心不在焉的,耳朵隐隐朝这边竖着。    果然不是个安分的。  也难怪上辈子她栽在了林四娘手里,一个八岁的娃就知道对着大人的话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而对与她年纪相仿的娃却视若无睹。    何等心计?    这样的不同放在大户人家里头或许正常,林秀也曾接触过那些闺阁小姐,知道她们从小就生在尔虞我诈里,使起手段来自然而然,而林四娘只是个农女,四周又大多是老实普通的乡野之人,就算有那起有心眼的,也只是争点蝇头小利,可她偏生比别人多长了颗心似的,明明有他们挡在前头护着,却还是歪了根,一旦起了利益冲突,翻脸就六亲不认。    什么沾着血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过是她的挡脚石罢了。    “婶儿,我叔呢?”她问。  白婶儿道:“你叔那人哪里闲的住,这不,一大早就出门了。”    白当家的知道今儿朱氏母子几个要来,清早出门时先提了条鱼回来,说是添盆菜,往那儿一扔人又走了,他也是个闲不住的,每日都要到处转转,白易这小子也遗传了他爹,都是个不着家的。    林秀抿嘴儿直笑:“我叔这可勤快了,满村都找不出第二个,婶儿直管享福便是。”    “你这丫头,还打趣儿起你叔和婶儿了,”白婶儿摇摇头,又道:“秀丫头从前的性子跟你这个娘一般,这两日我瞧着倒是变了点,这样才好,我早说过,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就该活泼些。”    朱氏呐呐的张着嘴,不知怎么解释,一旁的林四娘却是脸色微微一变。  岂止变了一点?    她这个三姐姐压根是从头到尾的变了个人。她们姐妹年纪相仿,原来三姐姐最是爱护于她,两人也最是亲近,三姐姐为人老实,她随意说上两句她便深信不疑,好糊弄得很。    林四娘蹙紧了眉,思索起来。  到底从何时开始,这个三姐姐就变了呢?    如今对着她,眉眼之间再没了以往的和蔼亲近,满眼都是极不耐烦,她到底咋招她了?    林四娘想不通,也没待她想通,白兰和林娟就一前一后的端着盘子进来了,也不知道说了些啥,两人神情都带着笑意,不善言辞如林娟,进来后第一句也是对白兰赞叹不已:“娘,你可不知道白兰妹妹好生厉害啊,做的菜又好看又香,跟朵花儿似的。”    白兰落后一步,脸颊泛红,“哪有娟姐姐说得这般好。”    朱氏和白婶儿相觑一笑,林康也跟着笑,林秀没好气的看了看他哥,拿胳膊肘捅了捅,小声儿凑近了去,“哥,你老实点。”  别人笑你跟着傻乐做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瞧着像登徒子啊!    “娟丫头这话说得不错,你妹妹这一手烧饭的本事可是顶顶好的。”外头,白当家推门而入,肩上还沾着点露水,朝他们走来。    “爹,”白易一见他就扑了过去,紧紧抱住白当家的腿。    “唉,”白当家捞起他在手中颠了颠,白易顿时欢呼起来,父子两个闹了两下,白婶儿瞪了一眼嗔道:“得了得了,瞧你们这黏糊的样,上桌吃饭吧。”  白当家听话的把儿子放下,改成了牵手。    村里人吃饭向来没啥规矩,一屋人又多是认识的,没那讲究,围着桌子就坐了上去,白兰把最中间那个盆子盖儿一揭,顿时,鸡汤浓郁的鲜香味儿就冒了出来,闻得让人食欲大增。    “好香,”林秀定睛一看,“白兰姐姐在里头加了蘑菇呢,怪道鲜得很。”这一蛊野鸡儿炖蘑菇,在战乱前,便是镇子里头都值当个几十文呢。    白兰道:“正好家里有前日去采的蘑菇,就一块炖上了,”她拿了林秀的碗替她盛了汤,努了努嘴,“你尝尝。”    “唉。”林秀朝她笑了笑,端了汤入口。  浅尝了两口后,她放了碗,恨不得竖起大拇指:“白兰姐姐这汤真好喝。”    比起上回子林家炖的那寡淡的汤,白兰炖这个满口浓郁,一口下去,嘴里全是鸡汤的鲜美味儿,这种汤头十足,才正适合这时日补补身子。    “我也要,我也要。”白易见她喝了,从浇着料的烧鱼身上移开,闹着让白兰也给他盛上。    “事儿多!”白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替他盛了汤。    林康被白当家给拉着说话,听着他们的动静儿,心里一动。  他也想要。    “对了康小子,你们这些日子还是少去些镇上。”白当家突然说了一句。    林康一愣,听着这话的意思脸色一下就白了:“可是,可是要打过来了?”    桌上的人都停了下来,只听白当家说道:“那倒也没,听你强子叔说珉郡已经守不住了,有个叫楚越的人贼他娘的厉害,险些活捉了八皇子,也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愣头青,带着些杂牌军硬是敢跟朝廷的大军对着干,偏生凭着一股子劲还成功了。”    要知道,那八皇子封地可是有好几万大军的,居然说打就打了?    宋末贪腐甚多,官官相护,老百姓过得苦,这时候出现了楚越这样一个人,白当家有时都在私底下琢磨。    合着,这才是真龙天子吧?    否则,他咋能越打越勇,夺了前朝一半的江山走?    林秀不知道白当家在想啥,只是在听到楚越这个名字时神色恍惚了下。  圣开祖帝,世人皆知,姓楚名越。    在她的记忆里,楚帝占领珉郡时是来年三月,并非是这会儿,当时史官说的是前朝军士疏于懈怠,这天日又一日日冷了下来,珉郡的军士们不愿卖力气,以为圣朝的队伍也正受着冻呢,哪里知道圣朝队伍趁此打了过去,到次年三月才结束。    负责记录的史官在这场战役里写到。  我朝军士气盖山河,热血沸腾,岂会惧于一日寒冷。    足见骄傲。  想来,她都能玄而又玄的重活一世了,那楚帝又为何不能提前占了珉郡?    林康脸上担忧起来,“珉郡朝西可是咱们安郡。”    安郡比不得珉郡地大人多,更没有几万大军护着,打过来是迟早的事儿,对老百姓来说,其实谁当皇帝没差别,只要能让他们吃得饱饭就行,林康怕的就是一旦打起来,外头乌泱泱一群人进来,那还不乱起来啊?    “好好的你说这做啥?”白婶儿瞪了白当家一眼,让人吃个饭都清净不了,只又忙问他:“强子还好吧,外头都乱成啥样了,他咋还在外头跑,等他回来你让他安个家,只要娶了媳妇,他心里头有了惦记,哪里还敢这样?”    白当家顿时苦笑。  早些年他和强子一块儿进了军营,给分配到一个营帐里,一块儿上过战场杀过敌,所幸运气好都活了下来,后头年岁太平,朝廷便让他们卸甲归家了。    强子家没人,便随他安置在这林家村,后头他娶亲生子,倒是强子心头活泛,时不时往外跑赚些银钱,日子虽辛苦但赖不住强子乐意。    牛不喝水,他还能非按着头让他喝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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