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公子在带娘娘出宫之前,曾在娘娘的房内——给皇上留下了一封道别信——”她吞吞吐吐答道,眸光闪烁不定,似是不忍告诉我实情。  “道别信?”我默然盯着她的眼睛,隐约已猜到了这信所谓何意,心底蓦地掠过一丝不安。  “那信是小姐仿照你的字迹所写,琴儿记得,原话——好像是这样,”她抬眸望了我一眼,轻咬朱唇,叹了口气后方缓缓念道,  “萧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属无奈,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更不想再欺骗自己,其实,自我进宫以来,虽与你朝夕相处,貌似恩爱,但心中一点也不快乐,皇宫对我来说,犹如牢笼,我心里没有一刻不想离开,况且,你心里其实很清楚,虽然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可我对你一直只有感激之心,实无爱慕之情,我心里最放不下的人——自始至终都是辰夕,如今你已贵为皇帝,坐拥天下,而他却只有我,原谅我的自私,今生今世,我只想与他长相厮守,隐匿天涯,莫要再找我,那晚我已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与你,此生,再不相欠——”  “够了,不要说了——”  不待她说完,我已颓然瘫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娘娘,放心吧,你与皇上感情深厚,他一定会看出破绽的!”琴儿慌忙上前扶起我,柔声安慰道。  “对,他不会信的,他那么精明,他一定不会相信的——”我挣开她的手,扶着桌子缓缓站稳,口中一遍遍重复着喃喃念道,如是安慰自己,可是心,却仍在一点一点变冷。  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她居然已经将萧漠的心理猜的这么透彻,这些话,几乎找不出一丝破绽,句句——都戳在了他的痛处,此刻,就算我想向他解释,一时间竟也不知该从何辩解——  “娘娘莫要伤心,琴儿以为,只要你尽快回到皇上身边,这些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好,那你现在就带我离开,我们——”  “娘娘,不可冲动,”她蓦地抬手制止我再说下去,目光警觉地扫了眼窗外,压低了声音道,“我若现在带你走,只怕还不等离开日月峰就会被她发现!”  我不由一怔,思衬几秒,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是说,日月山庄有赤月的眼线?”  “没错,这半月来,你的一举一动尽在小姐的掌握之中,琴儿料想日月山庄定然有她的眼线,但是我并不知道是谁,也不敢多问,小姐心思缜密,行事谨慎,我们若贸然行动,必会打草惊蛇。”  “好,那你告诉我,日月山庄可有可信的人?”  “可信之人倒是有一个,”琴儿想了想,方低声回道,“日月山庄庄主明佑出生在武林世家,他的父亲明靖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是以被选来主持每年的武林大会,一生秉持正义,锄强扶弱,侠名远扬,深受武林中人敬重,生前结交了众多江湖好友,他去世之后,日月山庄便由明佑掌管,明佑虽生性孤僻,但遗承了他父亲的狭义之风,重情重义,娘娘若能求得他的帮助,方有可能安全离开日夜山庄,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我转过身冷笑着接道,“只是他一心系着赤月,未必肯帮我,对吧?”  “这只是其一,”琴儿垂下目光,颦眉轻叹道,“娘娘有所不知,此次辰夕公子将你送来之时,便留下了一张药方,说是已找到了可令明佑眼睛复明之法,若他的眼睛真的好了,就算他深明大义,碍于此恩他也定不会帮我们。”  没错,我曾听筱筱说过,明佑双目失明乃是幼时生病所致,一般的大夫或许束手无策,但若辰夕愿意出手医治,他的眼睛就极有可能复明。  没想到,明佑痴恋了她那么多年,而她明知道他的眼睛有望治愈,却要等到需要利用他的时候才肯让辰夕为他医治,如此阴狠无情的女人,明佑若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说不定不仅不会帮她,反而——  “时候不早了,你先走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赤月那儿若有什么动静,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门廊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幸好琴儿机警,立即自侧窗跳了出去。  “颖儿,庄主刚服过药,你过去照应一下,我还有事要忙!”筱筱笑着站在门口道,手中还托着一个空药碗。  我点点头,关上房门便朝明佑的房间走去,而她,则是冒着雨朝出庄的方向疾奔而去。  若我没有猜错,她每日早晚出庄,便是去寒崖寻找辰夕所留药方上的草药,而每每熬上一副药,则要耗去她近半天的时间,看来,她是真心想帮明佑医好眼睛。  可是,为什么偏偏她就是赤月的眼线?  想想,我到日月山庄这半月以来,也曾怀疑这里有赤月的人暗里监视,所以处处小心谨慎,并留心观察过这庄里所有的人,一开始,我以为那谢姑姑是受赤月指使,所以故意刁难我,但是自我搬至偏房以来,与她便很少再有接触,这里位置偏僻,离庄主的房间最近,他不喜人打扰,所以这里除了筱筱,平日里基本上极少会有人来,那么,我的行踪,只有筱筱最清楚。  看来,我差一点又被自己的眼睛骗了,越是表面看起来善良的人,越是不可轻信。  或许我该相信一句话,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  屋内,烛火轻摇,窗棂半支。  明佑静静地倚在窗前,神情专注,仿佛在用心凝听窗外沥沥的雨声。  湿冷的雨沫自窗隙随风灌入,打湿了他的面颊,我忙上前欲阖上窗户,却意外瞧见他的唇角正缓缓凝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不仅愣住。  自与他相处这半月以来,也曾见他笑过,可唯独此刻,他的笑容不加丝毫掩饰,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窗外雨势渐大,我转身取了件外衣帮他披上,没有征求他的同意,径直拉起他便朝门口走去。  “你——”他显然对我的举动有些讶异,但却并未抗拒,神情中甚至还透着几分好奇之意。  我扶着他沿着游廊慢慢往前走,灯火辉映下,屋檐串连而下的雨滴织成了一副副水晶珠帘,甚是亮眼。  行至游廊尽头,明佑缓缓停住脚步,他轻轻扬起头,一双黯然无光的眸子竟仿佛倏然亮了起来,蓦地,他竟挣开我的手冲进了雨幕之中。  “——自眼盲之后,我便格外喜欢雨天,”雨中传来他恍如梦呓般的声音,我原想追过去,听到这句话,便猝然止住了脚步,默然立在原地,远远的看着他。  他的心里,一定掩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无奈,此时此刻,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不该阻拦,就让他任性一次,好好宣泄一下吧!  “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下雨天,我才能睡着安稳、踏实,有这雨声作伴,心——才不会觉得那么孤单!”他断断续续念道,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回忆。  茫茫雨夜之中,他瘦削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单薄落寞,我怔怔的望着他,心里倏地有种说不出的心疼,竟有那么一刻,想冲上前去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而令我自己都想不到的是,我竟真的这么做了,在抱住他的那一瞬,我感觉他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但是,他并未推开我,轻轻阖上双目,就那么静静的任我抱着,良久,都不再言语。  此刻,我心里对他突涌而出的这份感情,无关风月,亦非怜悯,抱着他的时候,我只觉胸腔里那颗冰冷的心恍然又有了些温度,与其说我是在安慰他,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你的身子好冷——”蓦地,他睁开双目,抿唇轻笑道,语声中竟隐隐透着几分顽皮。  我慌忙松开他,反应过来顿时也忍不住笑了,我竟忘了今日已是月中,纵使有凤玉护体,我的身子也仍是奇寒无比,若是再抱上一会儿,说不定他不会被雨淋病,反而会被我冻伤了。  许是淋了些雨受了风寒,翌日,我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脑袋昏昏沉沉,身子也有些虚乏无力。  奇怪,都这个时辰了,怎么没有人来叫醒我?  起身之时,我才瞥见屋子中央的木桌上放着一个瓷碗,碗底好像压着一张字条?  “颖儿,庄主说你昨晚淋了些雨,今早吩咐我帮你熬了碗药,喝完药你就在房里好好休息,若是有事我再来找你,筱筱。”  轻轻喝了口药,有点苦,不过还是热的,我忍不住笑笑,明佑已经开始关心我了,看来,自昨晚开始,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真正由主仆,变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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