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华如练,寒星满天。  四周的积雪还未化尽,风起时,仍觉寒意刺骨。  我抱膝坐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仰目瞧着茫茫夜空怔然出神,言言和明少楠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原以为萧漠做了皇帝,我便有机会与他们重聚,可未料至今也没有他们的消息,好几次我竟萌生出想要出宫去寻他们的念头,最终却也作罢,他是定不会允的,况且,我只怕自己一旦离开了这深宫,便再也不想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觉身上忽地多了一件锦裘披风,恍然回神,见小霞一脸关切之意立于身后。  “娘娘,自进宫以来,奴婢时常见你一个人发呆,皇上不在的时候奴婢甚至很少见你笑过,娘娘若是信得过小霞,可将烦恼之事说出,小霞愿为娘娘分忧。”  “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我缓缓起身冲她笑笑,拢紧身上的锦裘,朝惜月亭的方向走去。  小霞知我心意,默然止步,没再跟来。  心里对她终是有些歉意,如今,在这诺大的皇宫里,除了萧漠,便是她与我最为亲近,可是我却始终无法完全信任她,想必赤月早已在宫里安插了眼线,我的一举一动,只怕是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我必须提高警惕,步步为营。  远远就瞧见石亭四周那一树树开的炽烈的红梅,月光下分外妖娆美丽,越是走近,香气就越是馥郁扑鼻。  藉着月光,隐约瞧见梅花从中孑然立着一个纤细身影,看身形,像是云萝。  月影西斜,一缕银辉淡淡笼罩着她的身影,依稀可见她面色忧郁,目光怔怔瞧着眼前的梅花,久久,身子凝然不动。  “那一夜,在你熟睡之际,他领人去城外寻得这些梅花,一枝一枝亲自将它们移植在这里——”  我不禁一怔,猝然止住脚步,原以为她是在讷讷自语,可是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  “你想说什么?”我微微走近几步,凝目盯着她那双隐泛水光的眼睛,心中不觉一酸,正是因为我知道萧漠对我情深意重,才决意舍弃自由,陪他永远留守在这深宫高墙之中,这对我而言,何尝不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晌,她没有答话,伸出纤纤素指旁若无人般温柔抚弄着枝头的花瓣,那神情就似在抚摸情人的脸庞,眼眸中盈满疼惜。  “你爱少主么?”默然许久,她轻轻仰起脸叹了口气,目光并未瞧我,亦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幽幽转过身不再看她,仰头凝注着当空那轮清月,一时竟陷入沉思。  心中隐有一丝的讶异,就连萧漠也不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似乎从未说过我爱他,可是我很清楚,这一生,我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已经不是爱这一个字就可以说得清楚的了——”  “好,”待我说完,她蓦地转身目光犀利的望着我,面上的表情被花枝的投影掩映的有些恍惚不清,就听她语声一转一字一字厉然道,“若有一天你负了少主,我——定会杀了你!”  她的语声异常冰冷,甚至隐透着一丝悲愤,听得我心头一寒,我想,她定是心知嫁与萧漠的宿愿此生无望,故此伤感,心中难免迁恨于我。  许久,身后再无回应,待我转身去看时,人已消失。  “如何说不清楚?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爱他!”蓦地,一个充满揶揄的女声悠悠传入耳中,我顿觉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四处瞟了一眼,暗觉不妙,方欲转身离开,就觉鼻息间倏地飘来一阵异香,脑子不禁一阵晕眩,软软的倒了下去。  醒来时,入眼的便是一株株高耸的松木,以及枝杈间缓缓西移的月影,背脊透着阵阵湿冷之意,手脚也已冻得麻木没有知觉。  身下的积雪早已融化作冰水浸湿了我的衣裘,风一吹,寒意直透心肺。  这是哪里?  我双手撑地迷迷糊糊坐起身子,蓦地瞥见离我不远处的一棵古木下斜倚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素衣如雪,风起时衣袂飘飞,宛如仙邸。  再瞧瞧四周,除了他们,再无旁人,我裹紧衣衫缓缓站起身来,心底隐掠过一丝不安,当下提高了警惕。  思衬间赤月已撇下辰夕悠悠朝我走来,脸上凝挂着一丝深浅莫测的笑意,我忍不住后退几步,冷冷地瞪着她。  “你深夜把我弄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  “皇后娘娘,你别紧张,带你至此只是来与辰夕见上一面,他心里可是一直记挂着你,可娘娘你,如今怕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吧?”说话间她幽幽瞟了眼辰夕,语声中仍是透着浓浓的揶揄。  “不必再装了,你对他做了什么,我清楚得很,我倒是觉得你很可怜,用尽歹毒的方式将他留在你身边,可最终,你也不可能得到他一丝一毫的爱!”  许是触到了她的痛处,我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她脸色已变,目光瞬间变得凌厉阴冷,蓦地,她眯起眸子微微上前一步,唇角噙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你最好不要惹怒我,否则,往后你来求我的时候,我可是不会手软的!”  “什么意思?”  我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心里愈发觉得不安,她的语声中隐隐透着一抹得意之色,令人捉摸不透。  “怎么,最近江南一带发生了那么多事,想必宫里宫外都已传遍,你竟然不知?”她幽幽瞥了我一眼,冷冷一笑侧转过身,“看来定是他有意瞒你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暗自心惊,蓦地想起这阵子每次我欲翻阅奏折时都被他挡住,定是有事怕被我看见,而云萝和洛痕亦是神色凝重行色匆匆,我也曾疑心向身边的宫女打探过,可是她们言辞一致皆说没事,殊不知自蓝峥走后,在这宫里我便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了。  “如今,江南一带官匪勾结,公然欺榨百姓,寒汲门的人也仗着皇帝的势力霸道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流离失所人心惶惶,苦不堪言,不少人因不堪受辱已联合起来造反,短短数日内动乱四起,民愤高涨,我看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攻入皇城,推翻暴君——”  “他不是暴君,”我愤然瞪着她脱口喊道,心情倏地变得慌乱不已,  “我不信,我不信他会纵容那些人无端作恶,这——一定都是你一手谋划的!”  “呵呵——”她仰脸轻笑,这笑容在月光幽映下竟是说不出的美丽魅惑,蓦地,她目光一转逼向我冷笑道,“萧漠一向冷酷暴戾,即便做了皇帝,也是本性难改,你以为凌月国的子民会如你这般相信他么?”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若恨我就冲着我来,不要伤害他,也不要再伤害辰夕——”  一股寒意蓦地自心底蔓延而生,后脊已沁出涔涔冷汗,我握紧双拳努力想要站稳,身子却仍是在无力的颤抖——  她究竟要怎样才肯罢手?我隐隐感觉她策划这一切的目的绝不简单,而此刻我脑子一片混乱什么也猜不出来,我,抑或是萧漠,或许都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莫急,我想做什么,你很快便会知晓!”  她笑吟吟的观察着我的表情,说话间手中已多了一张纸笺,只是余光瞟了一眼,我的心便咯噔沉了下去,那纸上——分明是言言的字迹?  这些日子我一直纳闷为何没有言言的消息,原来她写给我的信都被赤月拦下了,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好卑鄙的女人!  “我需要冰月窟的泉水,明晚日落之前你必须为我弄到,我会命辰夕去取,放心,若你好好配合,我自是不会伤害你的朋友,也不会伤害萧漠!”不等我开口询问她便将信扔还给我,转身径直朝辰夕走去。  我木然立在原地,手指紧紧攒着那封信笺,许久心情才平复一些,欲转身之时身后却又传来她的声音,  “且慢,这林子较为偏僻,还是让辰夕送你回宫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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