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国强把魏喜送回田坎上,本来村委会是打算先审魏喜再审魏欣的,没想到周有志反悔认错人,何国强就不用再叫魏欣去村委会一趟。 魏喜回到稻田里工作,魏欣纳闷问了句:“半天不见,跑哪里去了?” 魏喜打了个哈哈,就把事情给揭过去了。临到晚上之后,魏欣才知道魏喜被叫去村委会,一听是枇杷糖的事,吓得差点把家里的枇杷罐子都扔了,免得留下罪证。 两天的农忙很快结束,全村人忙完最后一工天,终于得到一天小假。 农民不如知青悠闲,每个星期还有固定工休日,他们弄完队上的田,偶尔还要照顾下自留地的菜园子,可以说一年到头休息不了几次。自留地不能太大,只允许种点小菜,养的鸡也不能太多,不然就会扣上“梦想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 工休日。 魏欣在家务农,魏喜一早就下了山。 她带着一张大团结和粮票准备去粮站买点精细粮,肩上背着个大竹篓,头上仍旧带着斗笠。大夏天,不带斗笠出门,脸上起码得黑一个度。 今天的她没有穿干活的蓝粗布衣,反而套了件碎花的长袖衬衫,扎着一条羊角辫子,搭在白皙的颈侧,手脚均是藏在袖筒里,免得被晒黑。碎花衬衫是几年前的,套在身上略显小,却更衬她袅娜身姿。 红火的日轮当空照着,阳光像火舌一样炙烤着大地。 魏喜刚出村,就被几声欢快的招呼声给叫住,来人唤她魏喜同志。这声音魏喜再熟悉不过,就是在他们家搭伙的三个知青汉子。 魏喜扭头,果然就见着那三人。 其中顾焕兴最为高挑惹眼,他今天穿了件绿工装,硬布裤子流畅地勾勒出他的长腿,阔肩窄臀,大步子迈着,有一股子令人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自信。 魏喜撇开眼,在他身后看到一绿军装干部,正是前些日子碰上那来村委会通知入伍的兵哥。兵哥竟然和顾焕兴一伙人认识,这是魏喜没想到的。 军子一听魏喜也是去县城,便要魏喜和他们一同上路。 三个男人在路上说话,围绕的都是以前在军区大院里的混账事。 卢晓雨和魏喜都是沉默,卢晓雨是害羞到搭不上话,魏喜是职业习惯,常年在毒枭身边养成的谨慎,让她不由自主会沉默地观察周遭的一切,以便快速获取信息。 魏喜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位兵哥也是北京人,后面入伍到了成都军区,现在是成都军区招人入伍的干事。 走着走着,魏喜就越来越靠近兵哥,看三人没再说话后,魏喜低声插了句:“同志,你们军区招不招女兵?” 魏喜问的小声,由于军子的打闹,前面的三人听不清楚。 “女兵?”兵哥皱眉头,“招的。”他挑眉打量魏喜的身板,“怎么你想应征?” 魏喜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问问。” “你这身高是够的。”兵哥打量她几眼,以为魏喜是想考文工团问错了人。他隶属的部队是成都13军区的摩托化陆军师。他看魏喜长得漂亮,要是才艺过得去,进文工团也能做穿军装的人。 “进文工团是过考核,我们这属于作战部队。你要是想……” “不,”魏喜摇头,“我问的就是作战部队。” 兵哥微微讶异张嘴,参军的女人是有不少,但大多数是大院子女,上一辈都是当过兵的,而且女性差不多应征都是医疗兵居多。很少有女孩子指名道姓要去作战部队。 兵哥阖上嘴巴,规规矩矩跟魏喜讲了入伍报名的准则,在他们村上填报一张家庭调查表,填上家里几口人,几亩地之类,要是真想应征可得赶快,他们成都军区总共只招200人,多数还是走后门的高干子女。 魏喜又问了些体能考核的项目,兵哥才发现这农家女是真想进作战部队。 两人相谈甚欢,就被顾焕兴瞧见。顾焕兴放慢步子,瞅着魏喜问,“你们在说什么?” 兵哥正要开口,魏喜淡淡说:“没什么。”明显是不想告诉其他人。 顾焕兴沉着眉头,挤开兵哥,靠在魏喜身旁走着。他闷声不语,只觉得两人挨在一块说话的场景极其碍眼。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都没跟自己亲近过。 兵哥不晓得这顾老二又在闹什么脾气,追上军子,和军子聊着其他事。 走了一截路,顾焕兴掀起魏喜的帽檐,眼里闪过戏谑的光,“你现在不告诉,待会儿我也能知道。” 魏喜淡淡盯他一眼,拍开顾焕兴的手,把帽檐拉下来。 晒得慌。 魏喜看顾焕兴,他比刚来时的白皮肤晒黑了好几个度,现在看上去硬朗干练许多,没有初次见他那么皮实。不过人还是骚包得很,只要魏喜一直视他,他就喜欢对魏喜笑。 魏喜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开心事。 进了县城,魏喜就加快步子往粮站走。 一到工休日,粮站门口站的人能在门口堆成小山。买粮食倒还不算什么,买肉的才叫疯狂。 食品公司的门市,俗称叫杀行。一旦杀行要开市,头天下午就有人排队,晚上裹着被子,坐着小板凳,挨到第二天早上,就是为了买到膘最厚的肥肉。 魏喜一到粮站,人还不多,她老老实实给排了队。 但没过一会儿,身后就排成一条长龙。铺子前扎满了人,关键是售货员还没开铺子。 预想之中,会有一场买粮的激战,好在魏喜排在中间,应该能买到那三个人的粮食。 她的肩膀被人一拍,魏喜回了头。 顾焕兴噙着笑,一股子坏味站在魏喜身后,他用手抬了下魏喜的竹篓,瞥着魏喜的小身板,质疑道:“待会儿领粮食,你背得动么?” 魏喜紧了紧麻绳,这小子居然小瞧她。怎么原主也是从小干农活长大的姑娘,背点粮食做得到。 魏喜轻蔑哼一声。 顾焕兴听得清楚,心尖是酥酥麻麻的痒。 见魏喜又不理人,顾焕兴就更近一寸,魏喜也没生气。顾焕兴经过两天的搭伙,老早发现一件事,这魏喜面上冷冷的,其实是个温柔到至极的人。 别看她一天到晚没多少表情,眼神偶尔还凶凶的,干完田里的活,她还会下地去帮一些小孩老孺,比如村头那一瘸一拐的太婆,魏喜就经常帮她弄个三分田。 但只限于这两类人。别的青年再累,她都懒得扫一眼。顾焕兴是挺佩服魏喜做人,就他们受过城市教育的知青都做不到牺牲休息时间,去帮助有需要的同志。 她是个好同志。顾焕兴评价道。 站了一会儿,粮站开店了,售货员拿根木棍,支开供货窗口。 原本还秩序井然的排队立马散了。站在前排的人一瞬间涌上前,堵在店门口,中间慌张地怕粮食被抢购,也尾随上去,长龙般的队伍彻底打散了。 魏喜被人撞了个趔趄,竹篓被挤歪到身侧。 顾焕兴伸出手臂拉住竹篓,将魏喜身子挪到靠近他的位置处,他没碰魏喜,顾焕兴知道魏喜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她,手臂虚空地环在魏喜侧面,抵挡住那些要撞上来的人。 一垂头,顾焕兴就见魏喜蹙着秀眉,眼里散发不耐烦的光。 魏喜被挤到队伍后面,顾焕兴以为她不会有所行动。 听村上的人说村花以前是个小怂包,性子软糯,特能忍,别人一逗她,她就含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晚上回到家找她姐哭鼻子。谁要是娶了村花,得可使劲疼着,要不然媳妇儿受了委屈,晚上得泪水成河。 当然男人们更想换一种方式让村花流泪,把她在床上欺负惨了,软软细细抽噎嗓子的那种。顾焕兴听完这个是觉得生气,一脚踹上床头栏。 砰地一声,那些说荤笑话的男人陡然给吓着,忙问顾焕兴是怎么了。 顾焕兴手也不回答,一掀被子,把自己搁在被窝闷头睡了。 可到翌日清早起来,顾焕兴脑子里全是昨晚梦到的场景。 魏喜穿着一红肚兜衫,皮肤雪白,藕臂吊在他脖子上缠绵。低垂眼眉,红唇翕合,鬓发热得凌乱,哼声又抽咽。那双眼眉不再冰冷,反而含情脉脉,氤氲着一层水雾。 梦里的魏喜嗲着一口好嗓子,细声细气唤道:“顾哥。” 顾焕兴一锤床板,连头发都没打理,撒腿就跑出宿舍,一猛子扎到河里,让清凉的河水止住他可怕的臆想。 某些女人啊,生来就是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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