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周末逢着小长假。我事先跟他打招呼，说要回家，怕是这几天都不能上线。 他说：“好。” 我莫名生出一股不舍，忍不住跟他讲：“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认识一下游戏中的其他人。你不是还有个未完成的新手任务‘海内存知己’？努力在我回来之前，收获20份友情吧！” 徒弟弟犹豫着说：“其实昨天有个人加我，他的名字是汪呜呜。” “哈哈，怎么会有人叫这样的蠢名字！” 徒弟弟感情复杂地打出一串“……”，问：“不认识他？” “为什么这么问——”我灵光一闪，简直想透过屏幕，伸手狠狠敲他的头：“不能因为我叫‘喵嗷嗷’，就把ABB形式名字的人都认作我的朋友！我确实是有亲友，等你级别能加入帮会之后，我再介绍给你认识。”其实我是顾及帮会里那群口无遮拦的家伙，带坏了小孩。 “嗯！”这次他回答很快，还加了个感叹号。 两个人虽然没办法在游戏中见面，但是意外的徒弟弟会主动向我汇报行程。 五分钟：“升一级。” 一小时：“挑战单刷副本，连升两级。” 两小时：“循环任务一圈，升三级。” 两小时零一分钟：“我下线了。”“师父父。”两句分开发，还叠词叫我。我于心不忍，便没办法假装看不见，只好回他：“晚安咯。” 他秒回我：“师父在干什么？” 我坦然道：“在陪妈妈看电视聊天。” 果然，他偃旗息鼓，再也没发出别的声音。哎呀呀，现在还真得存在那种不追电视剧综艺动漫的乖小孩？！我说：“你学习一定很好吧？” 他毫不谦虚：“年级第一。” 啧。 于是我搬出万能的金句，理直气壮地责问他：“那你玩了一晚上游戏，作业写好了吗？” 他大抵是梗了一下，强行扭转话题说：“我要睡了。” 我得逞地笑，继续追击：“睡前别忘喝牛奶，长个。” 他回我一串“……”。 我几乎能想象，他是个塌头发、黑框眼镜、小矮个、沉默寡言坐在教室第一排，深得老师喜欢的无趣学霸。我被自己脑补地形象逗得乐不可支，给他发语音，笑道：“摸摸你的毛，乖哈。” “嗯。” 我妈插话问：“看着手机，笑什么呢？” “哎，”我含糊地说，“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子，在问我数学题。” 我妈果然是嫌弃：“就你还辅导别人作业？” 我狡辩：“虽然我不会，但我可以百度。” “怕是上网也没看正经东西。” 我佯作委屈，“干嘛这样说我。”手中震动，屏幕发亮，是一个“晚安。”我划开手机，笑嘻嘻回他：“快睡吧，大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要做什么？” 我敲出一个奋斗的表情：“熬夜追剧！” 工作狗的放假时间，自然只有短短几天。没却想等我再登录游戏，习惯性查看徒弟个人信息时，发现他刚好卡在解锁帮会玩法的等级上。 说来惭愧，身为初时组建帮会的六人之一，我一直担任着副会长一职。昔日帮会成员稀少，我尚且还能发挥点用处，积极地广发招募令，成功招来不少人。然而等帮会进一步发展，乃至在帮会战中杀出一席之地，荣登排行前十。咸鱼如我，一瞬间大概是感到了绝望。 回想那次惨烈的帮会战，由于参与人数众多，直接导致了我电脑卡机崩溃。漆黑的屏幕映出我茫然无措的脸，YY上有人发出第一声惨叫：“副帮主嗷喵阵亡啦！” 我：“哈？” 黑武：“哈哈哈哈哈哈。” Gloria：“哈哈哈哈哈哈哈。” 事后，会长非要开个总结反思的座谈会，几十号人坐在房间里，会长糖煎藕发言：“哈哈哈哈哈……好了，我笑完了，下一个。” 之后我就对PVP敬谢不敏，专心致志当一个生活玩家。砍柴、喂马、挖矿、冶炼，洗出橙阶装备，卖掉，在城外郊区买了一所豪宅和大果园。 我密聊Gloria：“你知道的，我又收了个小徒弟。” Gloria问：“滦方坡？” 我说：“不了。我最近在考虑要不要让他加入我们帮会。” Gloria给我发了个组队邀请，又在世界频道喊：“滦方坡++++++”队伍瞬间人满。她撕了一个闪瞬，把所有人拖进副本里。扛着等身长的砍刀，直奔BOSS而去。 秒切秒进，我被Gloria按着头，一连刷了三次本。然而砍完BOSS最后一刀，分赃的时候，依旧没有爆出她想要的石头。Gloria质疑深深我：“不应该呀。” 我说：“1%的几率本来就很小！” “你那自带的lucky加成呢？”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我不信，再试一次。” 等到徒弟弟准点上线的时候，我还是脱不来身，只好简短地密聊他：“自己玩。”他回我一个“嗯。”不一会儿，我收到飞鸽邮件，他给我寄了一整组石头，并捎带一句话“石头给你，你来陪我，好不好？”外加一个泫然欲泣的小可怜表情。 渐渐，我便是发觉，他有点粘人。 明明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做得好，竞技场里横着走，操作稳的一比，然而人往地上一躺，把脑袋放在你脚边，哀哀地喊：“师父父。”末了再来一句“一起玩。” 他周末晚准时上线，我推掉一切事，专心致志陪他。即使他出了师，我再没能教他什么，游戏中两个人能一起做的事，其实还是有很多。 秋去冬来，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我估摸着学生党是要放寒假，但他上线的时间还是雷打不动的周六周天晚上8点至11点。 我随口问了句：“还没放假？” 他回：“放假了。” “哇哦，你不说我真的没看出来。”咸吃萝卜淡操心大概就是说我这样的人，我立刻八卦兮兮地问：“没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呀。游乐园，图书馆，桌子底下拉个小手什么的。” 他说：“要学习，没时间。” 我竟无法反驳。 他又补充：“要高考。” 我大惊：“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认识竟然有三年了？” “跳级考试，我想考Z大，学习一年差不多。” “噫，”我对学霸真的是佩服。 徒弟强调说：“Z大。” Z大在我居住的城市欸。但当时我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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