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鸢怜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风景,偏头问道。那天哭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过心情却是舒畅了许多。    “浮月岛。我们必须先到苍朔最大的港口福安,再由此乘船至御灵,才能辗转到浮月。”    “好远……”鸢怜感叹了一句,这几天一直翻山越岭,唯一遇见的一些人又久居山野,与世隔绝,也不知道落城现在怎么样了,心里盘算着去问问情况,顺便写封信给爹爹。“诶诶,这么说来,瑾曦你是浮月岛的人啊?”    “恩。”瑾曦下意识地皱了一下好看的眉。    “浮月岛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呀?”鸢怜感兴趣地问着。    “三月份,冰雪初融,草长莺飞,最美的要数漫山的梨花,仿佛是映雪而生;四月份是粉红的樱花,做花环很好看;五月份是栀子,香味往往可以循迹十里;六月有玫瑰、百合……”瑾曦耐心地诉说着,心却似乎飘了很远。    “真好,浮月岛不愧是悠久闻名,为人所世世传颂的仙岛!对了,这次给悠落医好了病,你们就带我到处走走吧!现在是五月,那么到了那边应该是六月初了,真可惜,看不到大片大片的梨花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粉红色的樱花,我家就只有几株。”鸢怜满眼星星地羡慕着。    “其实,我更喜欢奥斯落尔的澄净安宁,花儿固然美,可看久了也难免眼花缭乱,不然我们换好了。”瑾曦见鸢怜如此模样,半开玩笑地安慰着。    “好呀好呀!你可不要后悔哦!”鸢怜抚着光洁的小下巴,突然惊道,“瑾曦,你快看,我们到了!”    威武高大的朱红城门两旁,驻守着几个昂首挺立的士兵,手持一人高的长戟,过往的路人无不对之投出敬畏的表情,城门上是张牙舞爪的两个大字,——福安。    “这些人看起来好凶哦。”鸢怜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悄悄对一旁的瑾曦说道。    却是被一旁听见的青云不屑地白了一眼,嘲笑道,“不愧是女人,什么都不懂。”    瑾曦见状,打了个圆场,含笑为鸢怜解释,“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守城的士兵,他们可都是出自名门之后,武学上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到此驻守,一是这里为海陆边界要处;二是苍朔皇帝有意历练。”    “原来如此!”鸢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书里是提到过这一点,望向那群已近黄昏,却依旧神采奕奕的少年将士们,眼里也是多了分敬佩之色。“苍朔果然实力雄厚。”    只是不知道尘哥哥和淼姐姐那边怎么样了;不知道苍朔最后是否与炎城联手;不知道陌钦是否愿意助落城一臂之力,又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不知道有没有击退敌军……或许,尘哥哥已如当日所言,取下了那火城老怪的项上人头,淼姐姐也早已身披红纱,如愿以偿地做了尘哥哥的新娘。    “听说今年的武状元飞鹰也在这,真想和他切磋一下武艺!”青城则在一旁摩拳擦掌,结果青云嫌弃地离青城远了一点,一副和他撇清关系的模样,在别人的地盘,他居然想踢场子,也不怕被群殴!    瑾曦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含笑首先策马入城,走在半路却被拦下了,理由是:城中闹市繁杂,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不允许骑马前行。    “不准对公子无礼!”一路上老实好脾气的青城见状,瞪圆了眼,立马从马上跳下,一个前滚翻挡到瑾曦鸢怜面前,站在中间,隔住了守城的士兵。    这时,青云也翻身从马上跳下,牵马立在青城旁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什么情况?    鸢怜懵了,不就是被要求下马么,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啊,至于么?这两个家伙也太护主了点。    “青云青城!”瑾曦抚额,下马拉着鸢怜迎上前去,对着守城的士兵温声道,“抱歉,是我的朋友唐突了,我们远道而来,途径至此并无恶意,入乡随俗也是应该的。”    “还是这位公子讲道理。”见瑾曦如此,一个领头人模样的将领点点头,也并未多做为难,便挥手放行了。    福安城中,丝毫没有受战乱的影响,一副祥和富饶的盛景,人影如织,吆喝声不断,四人先去找了住处,安顿好行李之后,便叫青云去买船票。    此时,没有了青云,在鸢怜的强烈要求下,瑾曦含笑同意陪她出去走走,青城自是没有任何意见,忠犬一般跟在瑾曦后面寸步不离。    “诶诶,有糖葫芦耶!听说超级好吃,我从来都没有吃过,瑾曦、青城你们要不要吃?我请你们!”伸手摸向荷包,然后僵硬掉,默默地窘了,“算了,还是不吃了吧。”    “大伯,要三串。”瑾曦走上前来,递去三个铜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唇边扬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来。    他在偷笑哦他在偷笑哦!可是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也觉得好开心?瑾曦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不同于唯枫哥哥的宠溺亲切,也不像那个陌祁楦的奸诈俊邪,倒有种说不出地随意温柔,这种感觉,有点像夏日的微风,恣意环绕。    “喏,勉强尝一下吧。”瑾曦从中分出一串递给鸢怜,又递了一串给青城。    “谢谢你!”鸢怜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糖葫芦,张嘴咬了一小口,“不由得叫出声来,”真好吃!瑾曦、青城你们快也尝尝。青云那家伙真没有口福!”一边说着,一边一口一个地吃得香甜,不到一会儿手上的糖葫芦就被吃得干干净净,再看瑾曦和青城那边,“你们怎么不吃啊?”    “我不喜欢吃甜食,你吃吧。”近乎透明的手指,一串糖葫芦递过来。    “我也不喜欢。”另一串糖葫芦递过来。    “诶诶,不会吧。”鸢怜皱眉,不会是被自己的吃相吓到了吧,“不行,你们都没有尝一下,先吃一个试试,实在不喜欢,再由我来消灭!”鸢怜接过糖葫芦,然后喂向瑾曦,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咬下了一个,而青城却是死都不肯吃一口,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不合礼仪。    看着瑾曦慢慢咀嚼着把糖葫芦咽下喉去,鸢怜一瞬间觉得差距怎么这么大,她好歹也是落家的大小姐,可貌似自己身边的人都比她懂礼仪,不管是木柠还是瑾曦,甚至是那仅见过两次面的陌祁楦。    可是转念一想,吃东西本来就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假如一味地追求礼仪,反而感觉不到那种快乐了。    “感觉怎么样?”鸢怜目不转睛地盯着,见瑾曦刚刚咽下糖葫芦,便急急问道。    瑾曦含笑点头,“果然很好吃。”    “那这串给你!青城也尝尝嘛,你主子都说好吃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鸢怜于是把糖葫芦又硬塞给了旁边一脸无可奈何的两人,兴高采烈地奔向了另一个街间小铺。    ……    一个时辰后,从巷头吃至巷尾的鸢怜,终于吃不动了,气喘吁吁地抚着圆滚滚的小腹,“假如我住福安就好了。”    瑾曦听罢,不由好笑,“不是刚刚才说要住浮月岛么?”    “唔,也是哈!”鸢怜托腮,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说,“好纠结,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地方呢!”    就好像奥斯落尔草原上随处可见的蒲公英,谁知道最后可以企及扎根到哪里呢?或许是山野;或许是乡间;或许会跨越整个海岸;或许只是停留在原点……不想有太过清晰的目的地,就让风带着她四处沉浮流浪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鸢怜吃饱喝足后,眼巴巴地望向瑾曦,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东街。”瑾曦浅笑道,“离这里不到一里,你刚刚吃饱,便步行过去吧。”    “东街?有什么特别之处么?”鸢怜一蹦一跳地来到瑾曦身边,自然而然地就握住了他的手,和三年前无二,掌心交接处有淡淡的暖意,和瑾曦这个人一样,温柔而从不刻意,像初冬的朝阳,从不张扬,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心安感。    瑾曦愣了愣,澄清的眼里分明扬起一抹舒畅的笑意,“是去定做衣服的。”    “定做衣服?”鸢怜初略扫视了三人的装束,瑾曦的雪白长衫仍旧是纤尘不染;青城一身劲装,一副十分精神的模样;再看自己,三年前的衣服早已小了、旧了,自己这套还是田有福他们所赠予的旧衣。这世态,没银子还真是寸步难行,当年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全部用来替梅岚赎身了,自己可谓是分文不剩。诶诶,早知道就赊账了,反正父亲是落城之主,好吧,是有一点无耻了。也罢,反正有瑾曦,他应该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吧。    “恩,你这样,大概会很不舒服吧。”瑾曦指了指鸢怜洗得发白的布衣。    鸢怜低下头,有暖流流向心头,扬脸冲着瑾曦展颜一笑,“就知道,瑾曦最好了!”    太过明媚美好的笑颜,让瑾曦一阵恍惚。    有路人因此停驻观望,夕阳余辉将少女整个罩住,时间似乎也刻意地慢了下来,停住了一般。再看这少女不过身着粗糙的布衣,却掩不住本然的脱俗轻灵,紫眸里的快乐满足简单得让人嫉妒,同时却也令旁观者忍不住怦然心动。    “娘亲,这个姐姐是天使么,好美!还有还有,她的眼睛是紫色的耶!”一个小女孩打破了沉寂。    像导火线一般,周围议论声也应声响起。    “听说落城城主之女鸢怜,也有一双紫眸,跳的舞可谓是独一无二,倾国倾城啊!”一街边小贩道,“也不知和这少女比起来谁更美一点?”    “诶,别提了,那样的美人儿,说没了就没了,从落城那边传来消息,说那落鸢怜不幸失足于深谷,尸骨无存啊!”一过路的灰衣商贩叹了口气。    “那落鸢怜不是和陌钦国国君最宠爱的九皇子有婚约么?”有人问。    “可不是么?这几年陌钦由于和亲的缘故,一直帮着落城打击炎城,现在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落城倒是聪明,在陌钦的帮助下,不仅成功抵御外敌,还顺势攻下了炎城,听说下月便是落家大公子的亲事……”灰衣商贩煞有介事道。    “哈哈,那陌钦肯定是要急得跳脚了!活该,谁让他一直和我们苍朔对着干来着?!”    ……    “瑾曦,这是怎么回事啊?”鸢怜顿时浑身僵住,懵了。一个大活人听着别人诉说自己的死亡,莫名地,想笑却笑不出来。    居然是以为自己死掉了么?应该高兴的,这证明着父亲他们并不知道悬崖的事情,那大概是玄机老头子古怪的阵法吧。可是第一反应是娘亲为她憔悴,泪水涟涟的模样。原来已经被许配给别人了啊,是要回去么;还是隐姓埋名,以另一个身份生活在这个世上。    “怜儿,假如有一天,你要像你尘哥哥、淼姐姐一样,为了落城而远离家乡,甚至牺牲掉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或许是性命、或许是自由、或许是你拥有的最珍贵的一切。你……可愿意?”    “尘哥哥、淼姐姐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做到?而且对于怜儿而言,——奥斯落尔、落城就是最重要的了,这是我的家!假如家连都没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是从什么时候不再拥有当年的坚定,玄机在世时,最爱饮酒,醉后便常常喃喃自语,说自己当时要是再果断干脆一点,师妹就不会死,自己也不会在余年里如此孤独寂寞。他还说,要遵循自己的心,宁可负天下人,也绝不要违背自己本来的意愿。    在没有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之前,或许鸢怜还会乖乖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如今,自己果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伟大,假如是和一个自己所不喜欢的男子相守一生,她做不到。    所以,还是暂时不回去吧。    她的做法或许过于幼稚任性,只是一味地去逃避,可她实在是说不出口,说什么呢?难道要说自己要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要逃婚么?父母大概会把她逮回去,或者宠着她,那么,引起的将是陌钦和落城的交战!这样的后果,她承受不起。    那么,不如就把这件事情放一放,船到桥头自然直,娘亲她们应该会理解的吧!    瑾曦没有回答,只是拉着鸢怜快速穿过人群,匆匆离开议论中心。    到了僻静处,瑾曦才疑惑道,“你不是逃出来的么?”    鸢怜愣了愣,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想清楚了瑾曦话里的意思。他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也听说了自己的婚事,却误以为自己是为了逃离婚事,而离家出走的大小姐。    想起自己当时的落魄样,鸢怜不由得扬起了嘴角,“不是那样的,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那啥,我们买衣服去吧。”    明天的路谁又说得清楚呢?趁现在还有空,不如就多去四处走走,反正还小嘛,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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