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飞沙走石,路旁的树木已经落尽叶子,光秃秃的枝头伸向天空。 令狐符坐在车驾后面,亲自扬鞭驾车,行到一半,他勒住马缰绳,将马车停在了路旁。 柳明雪长发垂腰,只着一支木簪子,背负一把佩剑,立在枯木下。 令狐美掀开车帘,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二哥,“怎么了?” 令狐符跳下马车,将鞭子缠在手腕,眉梢有喜意,说道:“财神爷来了!” 柳明雪与他约定,若是她同意将那金银宝库交还原主,便出现在此处与他相逢。 “跟我一同去北地吧。”在将军队中的粮草换成那些财宝之后,令狐符尝试着发出邀请。 柳明雪神情淡淡的,骑在马背上,很是孤傲地“嗯”了一声。 北上的路途耗时破久,一日他们歇在山林中,围着火篝等待天亮。 柳明雪一路上都很沉默,此刻坐在火篝旁边,表情沉寂,望着火苗想着自己的心事。 令狐符一直想问她为什么会同意无条件地将她母亲交给她的财宝交出来,但每每看到她的神情,都不好意思询问。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柳明雪忽然开口说道,视线落在令狐符身上。 令狐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爹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他跟我娘是怎么相恋的。” “啊?” 柳明雪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忧伤的微笑,“就是谈了这个。然后,我决定帮你们。” “我们?” 柳明雪看了他一眼,四周无人,她吐出四个字,“明睿太子。” 令狐符立刻变得紧张,坐立难安。 “不然,我怎么会把这些财宝拿出来。我知道你们令狐家族一直在等待机会,还有其他很多人,以后也会有我一份。”柳明雪握起手指,“我娘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不会让她白白死去的。” 火光映着她的两颗眸子,仿佛有了生命,跳跃着,光芒闪动。 令狐符一时激动难耐,喉咙紧了紧,哑着嗓子说道:“我们一起。” 柳明雪没有回应,拾起木柴,挑了挑火篝,让火势更加旺盛,“早点休息吧。” 除夕夜的京都城落了一场大雪。 荀离带着几大箱过年礼,拢着袖子立在侍郎府门前。 听说国师来了,江宣纹出门迎接,下人们忙忙碌碌,搬着这些礼物进府。 这是惯例了,逢年过节,荀离都会上门送礼,目的不言而喻。 因天气冷了,静虚这些天都不去竹林,而是待在屋子里抄经书,一抄便是一整天。 她坐在矮榻上,面前的小茶几摆着一钟香,正徐徐冒着烟气,屋子里暖和安静,与世隔绝。 门被人推开,一股冷气蔓延而来,静虚搁下手中毛笔,抬眸看着立在门外的男人。 荀离今日穿了一袭新袍,领子围着雪白的狐毛,长身玉立,气质卓然。 他精心沐浴打扮后方才出门,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皂香。 迈入屋子后,荀离坐在了静虚对面,先仔细看了看她。 “天气冷了,你该多穿点。”荀离神态殷切,视线落在那刚抄的经书上,字迹秀气雅丽,着实可爱,一时心痒难耐,不顾对面的淡漠,伸手便要抓住她的手指。 静虚一动不动,任由他靠近自己。 荀离捉着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往自己嘴边凑,“婉婉,跟我回去吧。我会护着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静虚古井无波,语气平淡,“适可而止。” 荀离慢慢放下手,摆弄着案几上那盏小巧香炉,烟气从他指缝悠悠飘过,“当年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明年,该轮到范家了。” 静虚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愿再回忆起那些事。 “等做完这些,你会原谅我吗?” “无关原谅。”静虚慢慢睁开眼睛,里面已经掩去所有的情绪,“因为有执念,所以过得痛苦。把那些执念都放下,什么都伤害不了我。” 荀离握紧手指,“你真的把什么都放下了吗?” 静虚垂下头,保持沉默。 江宣纹在竹林等待,过了一会儿,看到荀离出来了。 荀离负着手,慢吞吞地走过来,一直走到江宣纹的面前。 “江原荣回京了。”荀离抬起眼皮,看着她,“你有什么打算?” “这是我的事情。”江宣纹没有忘记,荀离和江原荣的交情不浅,而江原荣甫一回京,便上了国师府登门造访。 荀离没有计较她的态度,又说道:“老丞相的势力已经快不行了,皇帝对他也越来越不满。至于他的儿子范琏商,这个人贪财,与江原荣颇有来往。” 江宣纹心中一动,知道他在提点自己,于是脸色缓和了些,但因为别扭,她说不出谢谢二字。 荀离也不在意这些,他回头看了看那屋子,最后还是孑然离去。 江宣纹在府里和静虚一同过完了除夕夜,然后又走访了几位同僚,这个年便在平平淡淡中度过。 其中也不忘打探江府的事情,知道江原荣私下里在蕉宴楼宴请了范老丞相的儿子范琏商。 两人把酒言欢,交情果然很不错。 静虚那位道姑朋友又寄来一封信,信里提到了江府后宅的情况。 江宣纹把信读了,原来江原荣打算给自己女儿许一门亲事,但江琳儿似乎很有主见,要自己挑婿,并且不知为什么,江琳儿提出要将府里刚收留的先生给辞退。 这位先生便是蒋华绪,这人有点学才,会算账,便成了江原荣的幕僚,给他出谋划策。 江原荣很器重这个蒋先生,庆幸自己当初在大街上把这人才收留了,因此自然不会听女儿的话,认为是妇人之言,还很是恼火,觉得后宅女人不该干涉外事。 父女俩闹得很不愉快。 江宣纹将信烧了,心情复杂。 因为在前世,江琳儿与蒋华绪是一对恋人,蒋华绪出身贫贱,但样貌学识都很出色,没道理现在江琳儿会这么排斥这个人,可见江琳儿是知道了什么。 院子里的玉兰花初初露出花苞的时候,细细把信送进来,说道:“大人,这是夫人寄来的信。” 江宣纹把信拆开,信写得很短,令狐美称自己已经在路上,三天后就能抵达京都城。 这字秀雅清丽,一看便不是他亲手写的,大概是让侍女代笔。两个月未见,江宣纹忙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才会想起这人。 她翘着嘴角笑了笑,“细细,夫人要回来了,你把那院子洒扫一下。” “大人,夫人不是一直……”一直住在你那屋里,隔壁原本准备好的院子都没有用上。 江宣纹说道:“这次夫人回来,就让他独自住一个院,清静。还有,不要把这些事说出去,免得惹人闲话,明白了吗?” 细细摸不准自家大人的意思,但还是依言去办了。 江宣纹也是为了自己着想,随着天气变热,衣裳变得单薄,厚厚的被褥也要撤去,两个人同睡一榻显然已经不现实。 毕竟现在谁都不想暴露了自己。 江宣纹回到屋子里,有些苦恼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波涛汹涌。随着发育,这胸越来越明显了。她把束缠了一天的胸解放出来,舒了一口气,然后躺在床榻上。她打算完成父亲遗愿后,就辞官不做,选个人生地不熟的小村,用这些年的积蓄置办一座院子和些许田地,再开个书塾,当个女先生。 江宣纹将自己的未来设想得很美好,唯独没有考虑感情的事情。她清心寡欲惯了,其实对男女之情没有什么感觉,这点或许是受静虚的影响,觉得一个人与世隔绝地关起门过日子很舒坦。 她翻了个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 黑暗里,那窗户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 江宣纹立刻回神,坐起身子,一边撩起外袍,一边厉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嘘,夫君,是我。”久违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是令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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