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柔最终还是和离了,崔世君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这结局说不上是好是坏,不过,事情已经了结,不管往后如何艰难,她们一家都会和崔世柔共渡难关。 没过两日,左邻右舍全知道崔家有个和离的女儿,崔家的人出门时,免不了要被人在背后说闲话,崔世君听在耳里,一笑置之,从不去与人争辩。 崔海正在老友家住了两日,崔世君便打发崔福接他回来了,不过回来后,他怕邻里对他指指点点,于是整日待在屋里不出门。 那日崔/世/安到陈家把崔世柔的嫁妆清点回来,衣裳首饰这些细软崔世柔收了起来,至于那陪嫁的家什,她懒得再搬回家里,大件的她叫来家什行的人看过,不拘几个银钱,便宜卖了,另有不值钱的桌椅板凳,崔世柔说有谁用得着的,尽管拿去,不到半日的工夫,剩下的家什就被邻里分光,过后那些妇人们聚在一起说起崔世柔的闲话,有捡了便宜的人,多少会替崔世柔说几句好话。 这日,崔世君想起很久没有去探望莫婉,也不知她的病情如何了,趁着衙门里无事,崔世君专程去了一趟东郡侯府,谁知看门的小幺儿不是往常眼熟的那几个,这些小幺儿也不认得崔世君,崔世君请他们帮着找一下张嬷嬷,那些小幺儿也不答应,还推说道:“侯爷说了,姑娘身子病着,身边的嬷嬷和丫头们不让见外客。” “这是为何,不能见你们姑娘,连问一问姑娘的奶嬷嬷也不行么?”崔世君吃惊的说道。 小幺儿回道:“侯爷这么发话,我们当下人的,只照他的话来做就是,其旁的我也不知道。” 崔世君见小幺儿们不肯传话,只得无奈离开,坐上家里的马车时,她望了一眼东郡侯府朱红色的大门,心里隐约有些为莫婉担忧。 没有见到莫婉,崔世君直接回到崔宅,不久,河阳侯夫人家就来人了,来的是河阳侯夫人的陪房郑明家的,平日崔世君只叫她郑婶子,她看到崔世君,先问了一声安,笑道:“崔姑姑,我们夫人叫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忙得人影儿都抓不着了。” 崔世君笑道:“这些日子不知在瞎忙些甚么,许久不曾上门给夫人请安,你们夫人的身子可好。” 郑明家的回道:“三爷的婚期快到了,我们夫人也忙得脚不沾地呢,明日陈家派人送家什上门,我们夫人请你务必空出一日,到侯府去一趟。” 崔世君回道:“婶子,你放心吧,我到时一定去。” 郑明家的还有事要忙,她传完话,连茶也没喝一口,便出了崔宅。 第二日,崔世君带着阿杏来到河阳侯府,京里办喜事,女方家里来送家什都是赶早不赶晚,她到的时候,河阳侯府同族的亲眷们来了不少,彼时河阳侯夫人忙着招待她们,崔世君见她不得闲儿,只打了一声招呼,就往外屋里去喝茶了。 不想她的一盏茶还没喝完,河阳侯夫人的丫鬟急急忙忙找过来了,她看到崔世君,跺脚说道:“我的好姑姑,你真是让我好找,我们夫人正在四处找你呢。” “我见你们夫人在忙,就出来了,怎么慌成这样了,是不是陈家送家什的人到了?”崔世君问道。 那丫鬟一把抓起她的手,就要拉着她进屋,她道:“是呢,陈家婆子媳妇来了十几个,正在前面院子里吃茶,夫人叫你把红封送给她们。” 崔世君整了整衣裳,随着丫鬟进了里屋,那河阳侯夫人见到她,二话没说,从婆子手里接过一个袋子递给她,没好气的说道:“请你来帮忙,你倒会躲清闲。” 两人素来相熟,崔世君心知她不是真心生气,笑道:“夫人不用急,光是搬那些家什就得大半日,且还有得等呢!” 河阳侯夫人推着她出门,说道:“陈家媒人的红封多给两个。” 崔世君已走出大门,她回头笑道:“我都省得呢。” 崔世君随着侯府的下人到了外间的屋子,果然看到屋里坐着十几个婆子媳妇,都是陈家过来的人,崔世君进屋后,先让了一回茶,嘴里好话不要钱似的说了一遍,又将侯府提前备好的红封发给她们。 说了几句话,崔世君看出里面一个身穿玫红比甲的妇人是陈家来的媒人,她一连又给了她两个红封,那媒人摸到红封包的喜钱不少,脸上喜笑颜开,于是拉着崔世君说个不停,一时夸河阳侯公子俊朗帅气,一看就是个体贴人,一时又夸陈家出手阔绰,给陈小姐的嫁妆置办得十分丰厚。 崔世君脸上笑吟吟的,不时插几句嘴,不知不觉,就听外头有人喊道:“新奶奶的家什都已安置好了。” 这十几人笑嘻嘻的往新人的院子去了,崔世君也跟在其中,等到了新人的院子,只见里面乌压压挤了不少人,全是来过看热闹的,崔世君没进里屋,她只隔窗朝里看了几眼,陈家送来的家什有拨步床,立柜,桌,椅,榻,高几,镜台,屏风……各样大大小小的家什,看得人目不暇接。 富贵人家的婚事,大多都是如此,崔世君并不惊讶,她看过之后,便退到一旁,不到一会儿,有几个小厮抬着簸箕,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铜钱,那小厮嘴里不停的喊着喜,扬手就往地上撒钱,引得众人纷纷捡钱。 崔世君和阿杏离得远,那阿杏没跟人抢喜钱,她只在旁边捡了十几个钱,就停了手,院子里足足闹了半日,方才消停。 且说送家什的陈家人走后,河阳侯府的亲眷们也渐渐散了,崔世君在屋里坐了小片刻,就见送客的河阳侯夫人也回来了。 河阳侯夫人累了半日,可算能歇一口气,崔世君笑道:“等到三爷的婚事过了,夫人往后想忙,就只能等到孙子孙女儿成亲了。” 河阳侯夫人不禁笑出声来,她道:“孙子和孙女儿的婚事还要我操心,我把儿媳妇娶回来当菩萨不成?” 崔世君也跟着一起笑了,河阳侯夫人喝了半盏参茶,精气神儿好了一些,她看着崔世君,问道:“我怎么恍惚听说你妹妹和离了?” 崔世君笑道:“她一个市井小妇人,也值得夫人把她放在心上。” 说完,崔世君停顿一下,又道:“是和离了,她和我那前妹夫成亲七八年没添孩子,究竟是谁的身子不好,也没闹个明白,我那妹妹受不住委屈,一气之下就和离了。” 河阳侯夫人摇头叹气,她道:“你没劝她?女人和离了,再嫁可不容易。” “怎么没劝?她主意比我还正,决意要做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崔世君说道。 河阳侯夫人叹惜着摇头,她又道:“你可曾听说东郡侯莫少均把太医院砸烂的事情?” 崔世君心头一紧,她连忙问道:“无缘无故的,到底是为了甚么呢?” “怎么,你莫非还不知道?”河阳侯夫人很是惊讶,她知道崔世君和莫婉走得近,便道:“外面都在传说莫姑娘身染重病,太医院的太医轮了一个遍都没能医好,如今又听说莫侯爷要到山东去寻名医进京来给莫姑娘看病。” 崔世君大吃一惊,她站起身说道:“莫姑娘本来只是感梁风寒,她身子又一向强健,怎会病到这个地步?” “谁知道呢,因莫侯爷在太医院放肆,朝里的言官还专门上折子弹劾他目中无人。”河阳侯夫人见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又道:“寻空去看看她吧,好端端的姑娘,说病倒就病倒了。” 崔世君默默不语,怪不得去了几回都没看到莫婉,原来是病情加重了。 崔世君心里惦记着莫婉,她无心再在侯府待下去,于是跟河阳侯夫人道别后,便赶往东郡侯府,只是守门的小幺儿见是她,仍旧不放她进去,崔世君又说要见东郡侯,那小幺儿越发不理她,崔世君不死心,她弃了大门,等在东郡侯府的侧门,想看看能不能遇到认得的丫鬟婆子,哪怕给莫婉带句话也是好的。 不过,后门进出的全是侯府里的粗使下人,这深宅内院的,让她们往里面传句话都难,阿杏劝道:“姑娘,天晚了,咱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崔世君心中焦急,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和阿杏先回去。 回去的路上,崔世君心事重重,谁知快要到家时,她家的马车被人拦住了。 起先崔世君还没在意,后来听到崔福和人争吵的声音,崔世君撩起帘子,问道:“怎么了?” 她的目光朝着站在马车前面的汉子望去,只见这人身形颇高,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生得膀大腰圆,穿得衣裳料子倒是还算不错,只是袖口油乎乎的,他看到崔世君,出声喊道:“大姐。” 崔世君一楞,她几时有这么个弟弟了? 她还没开口,崔福用马鞭指着他,骂道:“夏屠夫,谁叫你乱认亲戚的?” 原来,此人名叫夏小清,是个杀猪的屠夫,因他生得五大三粗,认得他的人都不叫他的本名,只叫他夏屠夫。 说起,夏小清本不是京城人氏,他幼时随着他爹来到长安,他爹专给人杀猪,渐渐攒下钱,开起猪肉铺子,又将杀猪的手艺传给他,等到他长大成人,家里杀猪的买卖越发做得好了,铺子里还请了几个伙计,只不过这人二十好几了,也没娶个媳妇儿,倒不是没人替他保媒,只是夏屠夫自己不乐意,整日过得稀里糊涂,慢慢地,也就没人再给他说亲了。 崔世君不认得他,崔福却是认得他的,他对自家姑娘说道:“姑娘,你忘了,当年二姑娘出嫁时,这人还在咱们家闹了一场呢。” 崔福这么一说,崔世君顿时想起来了,崔世柔和陈盛容成亲时,确实有个汉子跑到她家大吵大闹,说是不许她爹把崔世柔嫁给陈盛容,害得家人紧张不已,后来那汉子被崔福带人打了一顿,听说那汉子走时,还扛走了她家置办酒席的猪肉,竟不想就是眼前这人。 夏小清瞪着双眼,他望着崔世君,响亮的声音说道:“大姐,你是来给向你求亲的,你把二姑娘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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