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尹二少跟村长,文先生将傅子寒拉到书房,商讨要怎么设立村学课程。 原本这事儿应该很简单,文先生教书育人大半辈子,随便说几句都行。但是某次跟傅子寒讨论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傅子寒说的一席话,让文先生有了另外的想法。 其实傅子寒也没说太多出格的事情,只是说需要在课程里面加一门时务课。 这时务课是宣讲朝廷的条例规章的课程,也包括了分析为何要出台那些条例之类的。这是初级的课程,目的是让学生们懂得分析时务,为以后自己的前途做规划,然后聪明点的,还能自己从时务中领会朝廷想要做什么,从而去迎合主考官的想法。 再有,朝中往往有令不通达的困扰。这其实就是个分析手段和思维缺失的毛病,也有可能是当政的地方官故意愚民而造成的。 傅子寒想要从这点出发,让普通的平民知道圣上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得做到什么程度,也是从另一种层面去维护圣上的统治。 这其实就是后世的政治课的简化。首先得让孩子知道我们的国家如何,我们的生活如何,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如何,才能让他们从心里去爱自己的国家,去维护现在的稳定,去追求更好的发展。 这些话是傅子寒想要说的万千话语中最不容易出错的一点,也是因为这种做法不会受到当政的打压,他才试着跟老师商讨打算试行的。 最初的时候,文先生觉得傅子寒这是瞎折腾,可后来他发现傅立文接受他父亲的观点很迅速,并且执行得很好,为此连他的时策题都比同龄人写得更优秀后,文老先生就开始犹豫了。 他这些日子在傅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想的则是另外的层次。他觉得这些东西从孩子身上入手还是太早了,最合适的,应该是秀才之后到举人之前这个阶段,是最为合适应用这些方法的。 毕竟秀才之前,也只能说是识字而已,让他们去分析国家大事,当时的时策,那简直就是场灾难。而秀才之后到举人之前,这段时间他们接触的东西很多,很广博,路子也还没有确定下来,多接触一点这些东西,对他们自己以后的规划有相当的好处。 而到了举人之后,基本上路子就定了,他们要学的更加专业,甚至得亲自入场厮杀之后才能领悟,这些东西就不是老师能够教导的了。 傅子寒毕竟没有经过这一步,他的想法不错,然而实施起来有待后观。再有一个,他是很单纯的想要教导学生,但这样一来,必然会让某些人觉得他在结党营私,所以这件事情不能他亲自去做。 而文先生自己是老臣告老归乡,家里又单纯,没有那些牵牵绊绊,加上他本就是夫子出仕,所以他出面才是最合适的。 再说有了傅子寒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连同文老先生自己都思维打开,甚至还给不少好友去信,交流这些问题。 今日他要说的,就是其中一位苟姓的老先生,也打算插一脚,现在都在来的路上了。 听到老师的话,傅子寒额头都是汗。他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东西老师竟然如此看重,还不顾身体亲自操劳,这要是被他的师兄们知道了,他岂不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不过既然老师有这样的干劲,他也不会去泼冷水,只托了童胖子帮忙,请了一位退养回家的御医到同县来,希望能帮老师调养下身体。 这位御医也是这方的人,老家离同县不远,牛车也只需走上半日即可。家里只有出嫁的两个女儿,老伴也早早走了,说得上是孤苦伶仃一人。因此童胖子上门延请的时候,方老御医半推半就的点了头。 搁其他家他肯定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傅家不同,早些年傅家老爷子还对他有恩。虽说傅老爷子已经离世多年,没人会再提及,但他自己个儿心头还惦念着,加上傅子寒请他去住的地方离他老家不远,离他出嫁的二闺女婆家更近。跟文老先生住一块儿,他还能有个伴儿说说话什么的,就当养老了。 这样一来,傅子寒发现就是扩建之后的宅子都有点不够用了,也幸好大湾村不远,实在不行,他让立文搬去大湾村,将同县的宅子让出来就行。 然而还不等到他开口,尹二少就托人送了一座别庄过来。 这座别庄找的名目是谢礼,二少的两个孩子也会在别庄住,庄子旁边稍微小一些的另一座庄子,是尹大少的,除老二家的两个孩子,其他愿意跟着读书的都能住过来。 这样安排也是因为村学还没开始,等村学开课了,自然会将适龄的孩子送到那边去读,而这边别庄只给需要下场考试的孩子静修用。 这个别庄离县城很近,特别是从傅家这边的西南门出去,只需半个时辰。 别庄前面还有个水塘,种了荷花,六月时候,这里的景色极具诗情画意。 “碧荷映玉泉 妩媚顾自鲜。婷婷戏绿水,轻展碧玉伞。秀色压群艳,清香谁更怜。” 傅子寒还在想怎么跟老师形容别庄那边荷塘的景色呢,旁边傅立文就吟了出来。 相比傅子寒,立文好歹在这里过了整整一个夏天,尹家的别庄也去过几日,当时还邀约几位县学的同窗开了个文会,自然比他爹更熟悉别庄六月的景致。 “荷塘还有鱼,师公若是有兴致了,在廊榭那里还可以垂钓。” 文先生别的爱好没有,真就喜欢个垂钓,一听立文描绘的景致,心就动了。 “冬日过去也有景可赏。”立文比他爹机灵,“隔壁王家庄子上种了一片梅林,王爷爷喜欢做盆景,老树虬枝,十分有趣。” 王家是本地乡绅,以卖各种名贵花木起家,老家主当年还是秀才,屡试不第才接掌了家业,现在年纪大了,退养庄园,每日就喜欢亲手伺弄那些花木盆景,有造型优美的,外人千金难求。 王家上下没有读书的天赋,就特别喜欢能读书的孩子。夏天立文过去的时候,王家老爷子每日都让人给他送庄子上的瓜果,也让自家的小孙子时常过去玩耍,想沾一点立文的聪明文气。 傅子寒本来心里还有点不太舒坦,可看到儿子跟老师都喜欢那个庄子,转念想想,这庄子以后还是会还给尹珂的孩子,心里也就平复了。 县城里的宅子住了两日之后,应着尹大少相邀,他们一家连同文先生夫妻都去了。苟老先生和刘老御医两人不喜人多,留在了老宅子里,反正两老也喜欢对弈,没人打搅他们更开心一些。 二少送的这个别庄比大少的别庄地盘要大,但房屋数量差不多。尹家人口多,住进去有点略挤,傅家人口少,反倒显得空空荡荡的。 文老先生跟孔师娘一合计,干脆许了尹家的那几位读书的小少爷都住到了这边庄子的侧院。 四五个少年郎,平均每人也有两间屋子,临时住一住足够了。再说庄子还有个单独的书院,便是十余人同时在里面读书也不觉拥挤。这个书院自文先生来后,就成了他考校众位少年学问的地方。 老先生身体不太好,自然是不会专门给他们讲课的,开讲的自有其他人,偶尔傅子寒也会给他们讲一讲时策。 给众人讲制艺的是尹家延请的一位老举人,他专修诗经,讲起其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之感,现在有文老先生坐镇,便是这位举人夫子,也时常会去请教一二。 文老先生从不拒绝别人的求教,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找上门来。 他除了三四日给几个少年讲一篇制义外,另一旬抽两个时辰给来求教的人讲解疑难。水准不够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上门,而敢上门的,也都会做足礼节。 一时之间,尹家在同县城外的这片别庄,竟有价无市,诸多学子都想赁下一间屋,以求不错过文老先生开讲的时间。 “老师您可得顾惜自己的身体,若是不适,要不学生出面去推了?” 文老先生眼睛一瞪,反倒不悦:“哪里就那么体弱了?这些孩子都是一心求学的人,老夫也知量力而行的道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转过头,孔师娘才拉着傅子寒提点他:“你先生自回乡之后,除了跟几位老友清谈外,并无他事可做,这会儿虽然看上去累一点,但他心里喜欢,就别拦着他了。有刘老御医在,一点小毛病也累不倒你先生的。” 感情老师还是个工作狂! 傅子寒摇头笑笑,知道老师乐在其中,他也就不再瞎操心了,转头钻进了自己的学业中去。 这会儿虽然离过年没多少时间,可他翻年之后就要去京城应试,一分一秒都得抓紧啰。 腊月二十,何绍文让人送来大量的年货,说是他跟童胖子给文老先生的年节礼。除了吃用的东西之外,还送了好几个精致的物件,都是新房能用作摆饰的。 除了这些之外,何绍文还让他家公子随着年礼一起过来,送来了两个铺子的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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