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二十六】　　　　从身后传来的一声喷嚏，让建元帝猝不及防，猛地一扭头，正好对上内侍那张黑脸。见着建元帝狠狠瞪过来的目光，小内侍怯怯地垂下了头，特别委屈。　　　　建元帝心里一恼，又见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乌漆墨黑的脸，就更烦了，压低了声音喝道：“你脸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问了更委屈，所以小内侍只好吭哧吭哧地说：“您丢的。”　　　　建元帝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就在抬脚准备一脚踹飞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传来慕青衣幽幽的声音：“陛下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建元帝一愣，心里一凉，旋即一阵懊恼：完了，偷听不成了。因此，他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到了小内侍的身上，如果不是那个喷嚏，没准他还能继续蹲会！然而现在慕青衣在里面叫他，再不进去估计今晚可能又得钻进小厨房窝一宿，一想到这，建元帝更郁闷了。抬脚就准备往里走，走了没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恶狠狠一转身，向着暴露自己藏身位置的内侍恶狠狠地一瞪：压低了声音吩咐着其他人：“再给他去抹黑点！不许洗！”　　　　一进含云殿，建元帝没瞅清慕青衣也没瞅清莫小夭，首先第一瞅清的就是莫敬轩那一脸的“反正不是我暴露你位置的，你该给还是得给”的表情。建元帝算是被气得咬牙切齿，一个“小兔崽子”的口型还没做完，就听得慕青衣坐在莫小夭旁边，笑问道：“陛下方才怎么不进来？”　　　　不过眨眼之间，建元帝就变得笑靥如花，脸不红心不跳地睁眼说瞎话：“方才殿中琴音若如仙乐，朕驻足听了半晌，实在不忍打扰……”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殿内中传出了一声不大的轻哼，建元帝想都没想，扭头就瞪向莫敬轩，然而莫敬轩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表示，这是并不来自于他。　　　　没等建元帝把头扭回来，就看见莫小夭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慕青衣的怀里，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奶声奶气地控诉着建元帝如此不要脸的行为：“爹爹又在说胡话，一听就知道爹爹没听过娘亲弹的！”　　　　建元帝表示很心痛，闺女儿你不要一言不合就说大实话好吗！　　　　莫小夭这话一落，殿中第一个笑的就是慕青衣，微微勾起唇角，以一种极为淡淡的笑容看向建元帝，波澜不惊地问道：“哦？陛下原来没有听过？”　　　　此话顿时让建元帝进退两难。听过吧，得罪闺女儿；没听过吧，得罪媳妇儿。就在建元帝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时候，一旁早已起身侍立的莫敬轩落入了建元帝眼中。于是建元帝冲着莫敬轩使劲使眼色，然而后者置若罔闻，前所未有的老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嗯？”慕青衣似笑非笑地又疑问了一句。　　　　建元帝一急，反打背手，冲着莫敬轩的方向，手指一顿猛搓，搓完之后还不忘给莫敬轩一个肯定的眼神。此时的莫敬轩才展开了笑颜，十分满意，毕竟能看见建元帝如此吃瘪的情况，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　　　　“母后，”莫敬轩走了上前，行了个礼笑道，“您看小七这样努力，是不是该给她点什么嘉奖？”　　　　闻言，慕青衣便想到了这几日莫小夭郁郁寡欢的样子，一时间甚为烦恼，听了莫敬轩这话，她也懒得找建元帝算账了，将莫小夭揽进怀里后，低头问道：“小七想要什么？”　　　　莫小夭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悻悻地摇摇头。见此情景，莫敬轩就笑了，摇了摇手上从仪正殿一直带到含云殿的卷宗道：“母后您看这样，儿臣今日刚好要出宫去廷尉府，路上会经过集市，可以把小七带出去散散心，小七这段时间窝在宫里闷闷不乐，估摸着是宫中风景变得无趣的缘故。”　　　　慕青衣想了想，还没等低头问莫小夭，就看见怀里的小小人儿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嗯嗯嗯”个不停。见这情况，慕青衣立马明白，甭问了，莫敬轩那话算是合了莫小夭的心意。　　　　只是……慕青衣有些不放心地抬起头看了看眼莫敬轩，又看了看叶枫，最后才看了看建元帝。见到建元帝冲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之后，她才淡淡地笑了起来，轻轻拍拍莫小夭的后背，道：“那就随你皇兄去吧。”　　　　得了慕青衣答复的莫小夭简直不能更开心，二话没说就从慕青衣怀里跳下来，向着莫敬轩跑去，莫敬轩正在那边张开了双臂要来给莫小夭一个大大的熊抱时，莫小夭已经以不可思议地轨迹拐了个弯，一头扎进了叶枫的怀里。直把莫敬轩一个人打开双臂，尴尬无比地撂在那里。　　　　莫敬轩一脸讪讪的表情，看了眼笑得幸灾乐祸的建元帝，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向慕青衣一行礼，领着莫小夭和叶枫就离开了。　　　　-　　　　看着三人离去，仍旧傻乐的建元帝忽然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劲，这含云殿里现在安静得实在是有些诡异了。就在他缓缓转过头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对上了慕青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然来到他的跟前，柔柔软软的声音悠悠在含云殿里回响：“陛下爱听墙角的贼毛病看上去又犯了啊？”　　　　“没！没有！”建元帝矢口否认。　　　　“陛下方才在外面蹲了多久？”　　　　“刚来。”建元帝一脸堆笑。　　　　“嗯？”慕青衣挑眉。　　　　一双小手特不安分地爬上了建元帝的胸口，撩得他心痒难耐，不得不心虚地低下头忒不乐意地嘟囔：“谁让你只偏心闺女，从不给我弹琴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把慕青衣给惹到了，小手用力地攥住建元帝胸口的衣裳，仰起了小脸笑得志得意满：“那陛下现在想不想听？”　　　　听到此话的建元帝眼睛一亮，十分欣喜，忙不迭地答道：“想！当然想！”　　　　慕青衣扬了扬那精巧的下巴，一双明亮的眼睛瞧着建元帝，颇有几分任性地道：“那等陛下把臣妾哄高兴了，臣妾再弹。”　　　　这般半是撒娇，半是任性的言语从慕青衣口中冒出来，直撩得建元帝心痒难耐。他停了一会，回味了下慕青衣这话的意思，忽而笑了，向着慕青衣逼了一步，一把攥住在他胸口一点都不安分的小手，居高临下地问道：“那皇后想让朕怎么哄？”　　　　慕青衣的双眸愈发明亮，像是藏了万千星辰，怎么也化不开的浓情蜜意也一并隐藏其中，她勾起唇角，笑得十分狡黠：“那就看陛下是怎么打算的了。”　　　　不知从何时起，周遭随侍的宫人们已经退了出去，建元帝十分畅快地一笑，一把将慕青衣打横抱起，看着怀中揽住自己脖颈的人儿，亦是笑得戏谑万分：“那皇后可要记得，说话算话！”　　　　-　　　　已经坐进马车的三人，完全不知道慕青衣和建元帝的幕后交易，犹自在车中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倒是莫小夭浑然不在意这些，一等到马车跨出宫门，就迫不及待地掀起帘子，把头探出去到处张望。　　　　起先莫敬轩担心，莫小夭万一扶不稳，车上一颠簸会摔着，就向她的方向挪了挪。谁知道刚一挪过去，莫小夭就像个猴子一样，把他给牢牢抱住，正好能看上风景，又不会摔倒。　　　　莫敬轩有点郁闷，但一想着怎么抱都算是抱吧，于是就立马释然了。毕竟总好过当着他的面去抱着叶枫，一想到刚才在含云殿里面，莫小夭抱住叶枫的样子，他这心里立马又给堵上了……　　　　叶枫一边看着莫敬轩上车前递给他的卷宗，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起了头：“听说最近宫中，谣言传的凶得很？”　　　　“哦？”莫敬轩从一旁的茶盘上取来茶碗，抿了一口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叶枫一笑，扫了眼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莫小夭道：“你都快要成最不受宠的皇子了，你自个儿还不知道？”　　　　莫敬轩把茶碗放下，看着叶枫淡淡地一笑：“碍我什么事儿了？倒是你，前些个日子里，晋安城里可是把建安侯府和镇国将军府不和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你们两家互相送的礼都在晋安城里快成一段佳话了，本宫倒是特别想知道，任子尧最后还回去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叶枫一愣，显然没料到莫敬轩竟然能把八卦一直八卦到这份上，但是旋即，他脸就那么一黑，瓮声瓮气地回答：“臣不想提及那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礼物，能让叶枫提起来一脸黑，但是一想到任子尧能把叶枫逼得吃瘪到这种地步，莫敬轩不由得抚掌大笑。可是还没来得及笑完，马车的车厢就剧烈地震动起来。　　　　外面，车夫狠狠将马勒住。而趴在窗口看风景的莫小夭毫无防备，就这么向后倒了下去。见此情景，两人几乎是同时飞身而起托住了莫小夭的后脑，双手相叠，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向着外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