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当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我穿着一只鞋子,光着另一只脚,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脑子里开始混乱起来。  我知道,这是“失忆药水”的功劳,所以我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淡定地、忍耐地扶着脑袋,走走停停。  这个时间点的大街静谧幽深,昏黄的灯光在茂密的行道树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的脑子可一点都不安静,相反,它和装着一整个蜂巢的蜜蜂似的,都快要炸了,耳朵还有一些“滋滋”的电流音——这样的耳鸣可真是灾难。  该死的,研制出这个药水的人真该亲自试试!  我在心里咒骂着流金,脚步虚浮地靠在墙上,胸口发闷、喉咙眼发紧,呼出的气多,吸进的气少——我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但是我不会死的,我坚定地相信这次会和以往一样,都能够通过这见鬼的“药剂实验”。  相比之下,我觉得那些各种部位被流金切割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孩子,比我可倒霉多了。  人总是要学会知足的——或迟或早。  “你之所以选择别的孩子做‘活体实验’,这是有什么样的、具体的参考指标吗?”我曾这样问过流金,但问出口并不代表着我在奢望得到答案。  我只是想找些话说罢了,不想让这个注S室的气氛凝重得太过于压抑。  可是流金这个人,就和他的女装的癖好一样,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所以他竟然还笑眯眯地解释说:“当然有了,为了照顾我们一个特别慈祥的同事的心情,我们公司所有的人员都不得不选择那些‘不是黑发黑眸’的孩子做实验。”  ——慈祥的同事?不得不?  我该庆幸他的回答对我有利,还是该吐槽这个参考指标的离谱,亦或是感谢那个同事的慈祥?  当然了,我选择了闭嘴,因为我很快就要被流金洗脑了,问了也是白问。  等等,我到底追问过,还是没有?  ——药效发作,我有点记不清了。  我在墙边靠了一会儿,觉得尖锐的耳鸣在逐渐远去,这让我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提起脚步继续前行。  没想到我这摇摇晃晃的步子却被不长眼的家伙拦截了。  我的手臂被人使劲抓住,而在此之前,我自以为很敏锐的感知并没告知我有人跟在我身后。  “夏佐?夏佐!是你吗?夏佐?”那个人抓住我就是一阵摇晃,声音紧促,动作冲dong。  被摇晃的我胃里一阵翻涌,直犯恶心,可我还是努力地把视线移过去以求看清这个没有同情心的男人的脸,但是我的视线朦朦胧胧的,就像……  就像没睡醒似的。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来确保自己尚且雾蒙蒙的眼睛,能完全看得清楚眼前的场景,可是收效甚微。  我不得不重复多次这样的动作,直到我确保视线清晰起来。  木质材料的房间,宽敞舒适的床,小沙发边的落地水晶灯,在越过窗帘来的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半年前,我还在这里的房间住过呢!  我把被子卷起来堆在一边,形成一个长长的卷饼的形状,自己却坐在床上盯着它发着愣,努力地调整着自己脑子里空茫茫一片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自己完全清醒后,才顺手摸出了手机,却意外地发现现在离我睡过去也就才过了一个晚上;而在我离开Shaw城堡的时候,“这个晚上”都已经过去大半了。  ——太阳这么耀眼,我还以为是中午了呢。  我翻身下床,踩在地板上。  我的……鞋呢?  我下意识弯腰去看床底。  一秒后,我木着脸挺直身子。  嗯,我想我一定是看错了?  为了求证,我踩在地板上,沉默地撩开垂下的床单,再次弯腰。  ……啊,我没看错。  可是,我的床下为什么有一具棺材啊?!  ——还是一具前不久才见过的那种漆黑黑的棺材!  算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到鞋子再说吧……  我绕着床走了半圈,这才在床尾找到了我的鞋。  啧,这个放鞋子的地方……  我果然是被谁给“运”过来的,那家伙甚至还很有心情地给我脱了鞋,整整齐齐放在那个人自己不会踩到的床尾。  不过那家伙怎么看到我的?  有谁会这么闲没事儿往天上看?要知道,我可是待在树上的呢!  呃,或者我睡过去之后,掉下来了?  我回忆了一下睡之前自己的应对措施,再次肯定自己的确是做出了不会掉下树的动作后,才让让人自己安心睡过去的。  我舒了一口气:看来不用担心自己把脑子再次摔出来了——那画面太美,就算吓不到路人,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不过我愈合的机制到底是什么?  我记得从雪山坠落到冰川上时,我的脑子和内脏是真的炸裂出来了;等我“醒”过来之后,并没有看到它们消失,这就意味着,它们是真的“死”了、不“新鲜”了;至于我因为摔碎头颅和戳破肚皮而缺失的部分,我自己无意之中把它们给“找补”回来了?  ——从我现在还好好活着,没有失忆或是丧失某些功neng的状况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可是我记得,拿西里斯和伊恩做实验的时候,他们都是让离开身体的、“死”的部分重新“接”回去,以此达成“愈合”的效果的。  罢了,鞋子找到了,愈合什么的不重要,让我来看看床底下的那个棺材是怎么回事好了。  我走到床的侧边,蹲下身,在黑黢黢的床下准确摸到同样黑漆漆的棺材,将它一鼓作气地拖了出来。  ——有点沉,看来里面有点“东西”啊。  我把袖子往胳臂上挽了几圈——我可不想弄脏衣服——我麻利地把它拖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就我现在所知道的,貌似只有用我的血“改造”过的长生种才有对紫外线的“免疫”?  那我就用阳光来上第一道“保险”吧。  我将棺材盖的开口方向朝着窗户,站在另一侧准备打开棺盖。  有人在我身后的房门口站定,随后,破空的声音从我耳边极速滑过,我条件反射地偏了偏头,缩回了手,随着我的动作,一根羽箭几乎擦着我的脖颈,从棺材表面划过。  我眼珠一转,落在棺材盖上——我手放的位置已经被那根快速飞过的羽箭刮花了,出现了小小的白痕;随着羽箭一同迸发出来的,还有清脆悦耳的女声——听上去像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但可惜的是,我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嗯……那像是种很小众的语言?  我没有及时回头,直到我发觉那人没有别的动作,显然不会对我造成威胁了,我才缓慢地起身。  待我转过身去,门口处根本没有人在,就像是幻觉。  这就奇怪了,我的感知范围绝不止这么一点距离的,但是我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当然也没有感觉到她的离开——这实在很诡异。  我不再纠结于追门口之前还在的人,直接放弃了,毕竟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追出去也只是徒劳。  我看了一眼棺材和它旁边的羽箭,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拾起羽箭,放在鼻端轻轻一嗅,闻到了非常熟悉的味道——是那个叫“夏佐”的苔藓的味道。  事实上,苔藓是没什么味道的,与其说是味道,不如说是一种冰凉的感觉,很特殊,绝对能让人(长生种)区分出它和箭尖金属的冷感。  没错,这就是那种冷冰冰的气息的来源了——起初在Shaw的“森林”见到流金的时候,棺材就给了我先生的感觉,后来我才意识到,这和“夏佐”是一样的气息——“夏佐”让棺材充斥着自己的冷感,从而使得棺材浸染到了这样的气息。  看来先生的确是长生种,并且是个,用“夏佐”慢性自杀着的长生种。  西里斯用“夏佐”没过多久就放弃了使用,因为它对他造成了极为痛苦的负面影响,以至于西里斯都能果断地抛弃了自己的一部分人性,接受了食物来源的转变。  可是先生……  我一直没看出来任何的端倪——不敢想象,先生究竟要多长时间地使用这种苔藓才会让这种气息变成他这个人的气息呢?  哦,不过也对,那时候我压根儿都不知道有“夏佐”这种东西的存在呢,那就更提不上“发现”不“发现”的了。  察觉到自己走神略久,而这附近还有个神出鬼没的“持弓者”,我逼迫自己收回思绪,往门口看了一眼之后,转而观察起眼前的棺材。  尽管刚才那根羽箭非常迅捷地掠过它的表面,它的里面也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如果里面真的是个生物,那么它倒像是睡死了似的;那个说着小众语言的女孩儿,她离开得非常果断,没有给我更多的反应时间,意在不让我看到她的脸,她也没有执着于守着棺材不叫我碰,倒是十分确定我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反而飞快地撤离了。  ——或者说,她是急着去找谁过来?  好吧,我确实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所以我总能及时遏止我多余的好奇心。  我抬头看了看阳光灿烂的窗外,从善如流地不再管那棺材,就等它静置在阳光下。  嗯,说不定我还可以寄希望于太阳把它加热,热到里面的东西忍无可忍地蹦出来?  我走回了床边,仰着躺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大床上,床弹性极好地把我往上抛了抛。  等等吧,我就等两分钟。  我倒要看看,那个女孩儿要找个什么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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