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岷打开门,又是漆黑一片。他心里禁不住生出一股无法自抑的不满来。他心里想着,原先是妈妈带着睿睿去走个亲戚,后来孙姝仪说自己不舒服,让睿睿最近住奶奶家。可她有那么不舒服吗?都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掏出手机,微信上还是早几天自己问她在哪,回的那几个字:田夏家。 又等了半小时,罗岷拨了电话出去。 好一会后,那边有人接了:“喂?” “你还回不回了?” “……我已经睡了。” 罗岷把脱下来的衬衫扔进洗衣机,作为一个36岁的男人来说,他的身材保持的相当好,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对着玻璃上印出的身影多看几眼。他用鼻孔深呼一口气,问道:“你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你是一个孕妇,你不觉得过分了吗?” 孙姝仪停了一下,说:“我明天回。” 罗岷等了等,见她接下来并无话,气得直接挂掉电话。 “操!”他骂了一句。 等两个真有机会面对面坐下来,已经是第五个晚上了。 睿睿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叫着“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孙姝仪只温柔安慰,过几天妈妈不忙了,就来接你回家。 待挂了电话,罗岷马上开口问:“你是在和谁闹脾气吗?” 孙姝仪看向身侧的这个男人,她略微有些踌躇,不知道怎么说是最为合适的。 罗岷又说:“你今年已经25了,不是小孩子,怎么闹起脾气来没完没了?” 孙姝仪突然冷笑一声,说道:“想来也是,25比24可大不少呢!” 罗岷听她话前言不搭后语,一时没悟过来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毛问:“你说什么呢?” 孙姝仪低下头,眼神从自己的小腹滑到膝盖那里,她突然看向对方,简短地说:“我打胎了。” 这话太过平静,罗岷一时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甚至有些愣地问:“什么打胎?” 等问出去的话无人回应,这才将这两个字和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联系起来,瞬时脸就涨红了:“你是不是有病?你干嘛了?” 孙姝仪干脆转过身来对着他:“我,打胎了。” 罗岷突得一下站起来,他显然没想到孙姝仪这么胆大妄为,这样的事情,不跟任何人做商量就去做了。但又想起她这人一向作天作地,也许就是因为最近回家太少,特意吓他的。这样一想,便极力压低了话语中的火气:“你是一个母亲,讲话做事要有责任心。别总是用自己去威吓别人。” 孙姝仪揉了揉眼睛,往后躺到沙发上,她抬眼就看见那盏旧黄的水晶灯。该擦一擦了,她心想。耳边罗岷还在喋喋不休,在训话吧?她突然提高了嗓门,一股无所谓的态度:“我跟你说,我打胎了。不是准备去,不是想去,是我已经这样做了。” 然后她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小腹:“这里,没有孩子了。如你的意。其实,也是如我的意。” 罗岷咬着牙,眼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几跳,他狠狠地说:“孙姝仪,你真的病的不轻。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怎么敢这么做?” 孙姝仪看着这个自己天天叫“老公”的男人,她心里觉得好奇怪。在外面搞女人的是他,口口声声说二胎压力太大的是他,现在指责自己的还是他。她有心想认真咨询一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但转念想起田夏手机里那些照片,他那么温柔地抚摸着小李的脸,他那么深情地和小李面对面……想起这些,她就冷静下来了,只说出一句话:“我知道你外遇了,和小李。我看见了。” 罗岷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回嘴说:“我没想离婚。我对你不错,我的钱全部交给你,从来不管你怎么花。我对睿睿也上心。我从来没想过离开这个家。你怎么……” “我怎么就不能容忍你在外面犯点常见的错?罗岷,要不这样,我也去找个男人偷一回情,然后我俩就扯平了,怎么样?” “你胡扯!” “所以呢?”孙姝仪打掉罗岷指向自己的手,一步把他逼得坐到沙发里,“所以我从不到二十就跟了你,我读完大学就给你生孩子,我娘家陪嫁的东西比你家的财产还多,换来的就是你觉得你把工资上交就是种恩惠吗?” 她一口气上来,越说越气愤,越说越溜:“你自己算算,你那点工资够干什么?你本来就没资格来管我怎么花钱。你以为你上班了不起?就在外面搞三搞四?怎么?你觉得我应该忍着?等着?等你七老八十偷不动了,我还要在家服侍你,换一个家庭美好的假相吗?我告诉你,滚!” 罗岷从未见过妻子这般模样,他这时也有点心虚,便想级力争辩,可刚叫一声“姝仪”,就被人一耳光甩到脸上。孙姝仪此时气得手脚发抖,毫无章法地伸长胳膊冲着他脸上一通撕:“你给我滚!我告诉你,现在是我不要你!” 夫妻吵架,小事床头吵了床尾合。若是大事,往往需要第三方介入。 以前有事找干部、找社区,现在找对方好友、找家长。罗岷这些都不敢找,他琢磨着,得让睿睿去孙姝仪面前哭几回才好。可看着后视镜里脸上那道太过明显的伤痕,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想吓到孩子。 正准备开车离开,送完孩子的母亲走了过来。罗岷没办法,把车窗户摇下来。 老人家本来只是觉得奇怪,老远就看见儿子的车停在幼儿园门口,却不见人下来。车窗一降下来,儿子脸上那条血痕就印入眼,心头肉禁不住猛跳了一下:“你怎么了?” 又连忙看别的地方,未见青肿,这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你和姝仪打架了?” 她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儿媳,那会儿子收入不高,这儿媳偏生了孩子就不肯去上班。虽说娘家陪了些嫁妆,可那些钱又到不了儿子手里。有时候她看着儿子一夜夜地加班,儿媳却衣服、首饰不断,心里气得只想要骂她几句就好。可她多少也做不出太过激的事情,干脆冷着她。你不是不想上班吗?那就自己带孩子吧! 罗岷安慰母亲:“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吧。” 这个将近七十的老人,在已经步入中年的儿子面前,已经没有了太多的话语权,只好把一肚子关心吞下去,叮嘱道:“去擦点药,别感染了。” 等儿子开车走远了,想了想,直接转身去了小两口的家里。 孙姝仪没想到婆婆会来。 老太太一进来,就坐在沙发上闷不作声。 孙姝仪倒了杯白开水,自己坐在一边也不吭声,在手机上暗自给“女人帮”群里发消息。 过了一会,老太太说:“姝仪,你们小两口有什么意见,好好说。他这大小也是个领导,顶着一脸的伤去上班,会被人笑话的。” 田夏在微信上点评,你怀二胎这么长时间,人家第一回主动跟你联系就是不问缘由来指责你的。用不着再存善心了。 老太太又耐着性子教她:“你比罗岷小这么多,我知道你性子娇一些。但他累死累活也是为了这个家,你不能总跟他这么闹。” 孙姝仪这下问:“我怎么闹了?” 老太太不可思议地说:“脸上这么大一伤,从额头都到嘴角了。你这还不叫闹啊?我为什么不肯跟你们住一块,就是看不得你这个样子……” 孙姝仪打断她的话,奇怪地说:“我也没邀请你跟我住一块啊!” “再说了,”孙姝仪冷哼一声说,“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儿子,我为什么打他啊?” “为什么?有什么为什么?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哦,是。”孙姝仪一脸讽刺的说,“要像你这样,忍。忍个十年八年的,忍到外面的女人自己跑了,再接了男人回来伺候,再把儿子养得跟男人一样。这就是你罗家的家教吧?” 她这话里透露的信息一时有点多,老太太听明白后,只觉得眼前一白。她木木地说:“罗岷不是这样的人。” 孙姝仪看着这个比自己母亲大十来岁,却已经半头白发的老太太,又从心里升起一些怜悯,转瞬又觉得自己这点怜悯心态实在可笑:“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讲。你说到这了,我就说一声。罗岷在外面偷人了,我是性子不好,所以我受不得这个。我没指望你家里能训罗岷,我就自己上了。你要是有什么想法,跟自己儿子说去吧。我累了,要睡一觉。” 等老太太真走了,孙姝仪却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 当年她毕业就怀孕,爸爸气得脸发青,硬要她打掉。她抱着爱情至上的观点,非得结婚。后来还是妈妈心软,转了两套房到她名下,又暗自塞了20W现金给她。最初几年,罗岷收入不过平平,那些钱在生育孩子前后也花得差不多了。虽然许晚莱总笑她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但最近两年,自己花的不过是那两套房的租金。 孙姝仪自认不管是算钱,还是算情,自己都不亏欠罗岷。却怎知,人家转身找了“24岁的孩子”。 孙姝仪历来惯于依靠他人,即使罗岷加班连轴转的时候,也时常通过电话得到一些“爱的肯定”来抚慰自己。孙妈妈经常佯作生气地说,都是家里惯的。只是眼下父亲已经去世,惯着孙姝仪的人少了一个。于是她伤心之至,更加需要母亲的怀抱。想到这,就给母亲去了电话,只说自己无聊,想回家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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