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自明日起的十五日皆是休沐日。

宣正殿外,众臣成群结队,鱼贯而出。

都齐光官袍水脚犹未踏过那不高不矮的门槛,吏部尚书戚栝便遥遥朝他恭敬躬身作揖。他知事将成,登时心情大好,脚步不觉轻快而起。

工部尚书郑言正准备踏上小凳扶上小厮上轿,忽闻一阵吵杂之声,放眼望去,饶是都左相往此处走来,身旁还围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细看之下,那群人中还有他的族人与几位相熟的同僚。

郑言欲收回视线,却不期然地与都齐光的目光相接,后者还甚是罕见地朝他颔首示意。见他如此动作,郑言只得下凳躬身等候。

都齐光脚步不疾不徐,自有一股威严之气。

“嗬,郑工部这是要回府了?”都齐光伸手虚扶一下郑言,郑言颔首后挺直腰板,心下却盘算着都齐光怎得忽然接近他。

都齐光屏退身旁族人,又与结伴而行的同僚摆摆手以示告别。霎时间,整条出宫大道便只剩他们二人。

郑言年岁尚大于都齐光,眉发间早已结起点点风霜。

见他拘束,都齐光压低声音道:“听闻郑工部最近寻着福地?”

郑言背脊微僵,见都齐光笑意真诚,便颔首称是。

郑言近日确实在四处寻着福地。他长媳不日便要诞下孙儿,一家人想着之前几个孩儿犹未落地便胎死腹中,怕是前半生作孽太深被佛祖惦念上,如今这孩子已长大九月,胎像安稳,但怕意外丛生,便估摸着寻福地埋下些念想,又给长孙留下产业。

都齐光自是知道郑言家事,见他脸色变化莫测却佯装不觉,脸上仍笑得春风得意,和蔼可掬。

“本相恰好手头上有块福地,只是选秀之事不日便举行,为吾爱打点得花些银子铺路。”这话说得坦荡荡的,郑言心下不免犹豫。

都齐光见他踌躇不定,心知是不愿与他亲近。

郑言早年春风得意之时,手上可没少沾血。待年岁逝去,报应全在子嗣后代身上。好不容易夫人怀了孩子,这孩子却不务正业,家中又独独这儿子,其余全是女儿不能成器,唯有把念想留在孙儿身上。可无奈儿子纳妾数房,孙儿却不见影踪。

郑言是个封建迷信之人,自然相信命数。

为官多载,贪得无厌,最后落得如斯下场。最终于一夜里他反省自身,羞愧难当,但家中又独靠他支撑,无力辞官。叹息半夜,自此立志一心为君,只盼能减少些罪孽。

闻都齐光此言,如一股清泉缓缓淌进郑言急躁的内心。

郑言往后退了几步,朝他郑重作揖:“臣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都齐光虚扶了他一把,又笑道:“怎么是受呢,这块福地我可是要卖于郑同僚的。”

买卖交易,对于郑言而言,倒也是两讫良事。

都齐光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不如与我同去瞧瞧,就在护城河旁。”

郑言听闻,双眼如炬般看向都齐光:“好好好,有请左相带路了。”

世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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