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望元年,正值初雪。

一场雪窸窸窣窣地飘坠而下,天地间皆灰蓝一色。世乐司内,酡红墙,暗绿瓦,一夜间皆被洗涤得干净。

云恒盘腿坐于榻上,边上燃起火炉,她以帕沾酒细细地擦拭她的落霞长剑,神色极为认真。

边擦拭着泛着光的剑身,她边回想着剑法第四式拨雾。已经七年了,她仍旧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奥秘。

茶几上翻着拨雾剑谱,她放下锦帕,凌空摆弄了几回。

雕花玄门忽然被打开,她堪堪收住剑,只见云见带着一身寒气火急火燎地跑到她的面前:“师傅,皇后娘娘来了。”

待云恒披上一件鸦青色暗纹斗篷踏出房门时,恰好看到皇后娘娘江静姝着一牡丹色蹙金斗篷,内衬明黄色孔雀衔珠交领襦裙,立在庭院内观赏云杉,整个人显得华贵和暖。似听到她们匆匆而来的踏雪声,她回首朝她们温婉一笑:“阿萝,许久不见。”

她们落座于世乐司正堂耳房内,云见将府内最好的茶叶太平猴魁呈上去烹一壶热茶,又遣人端上茶点。烧起地龙,耳房内瞬间温暖起来。皇后将斗篷脱下,内衬的交领襦裙与黄宝石头面相得益彰,衬得她贵气逼人,相比之下,云恒的霜色窄袖锦衣则显得清淡。

皇后屏退旁人,唯独留下云见。

喝了口热茶,她笑意盈盈地看向立在云恒身后的云见:“那般久不见了,只听闻阿萝养了个小徒弟,该是这位小姑娘吧?”

云见虚岁不过十三,听到皇后提及自己,难免有些紧张。未脱稚气的脸,一瞬之间烧得通红,唯唯诺诺地应下。

云恒知道云见局促,接过话:“皇后见笑了。微臣不才,何德何能养个小徒弟。这小丫头是师傅上回云游带回来的。亏得她不嫌弃,才堪堪叫声师傅。”

皇后笑意更浓:“眉眼间瞧着是个伶俐聪明的人儿,云隐士素来眼光极高。”

云恒但笑不语,只端起面前的茶盏。

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皇后低头,闻香杯在鼻尖绕了几回后,心思百转千回,才抬眸注视她,言辞恳切:“阿萝,世乐司乃陛下亲属机构,你与陛下又自小相识,本宫便不再说外话。如今,陛下初登大宝,朝外的事后宫不敢妄议,但后宫的事却是极为不顺的。新皇登基,宫中近日新招的一些宫娥总是伺候不周,调教几番仍是诸多事端。本宫思来想去,想着阿萝自小跟随陛下,深知陛下习性喜好,若是阿萝愿意随本宫回宫中调教那些不懂事的宫娥,陪着陛下度过眼前多事之秋,是最好的。”

云恒细细听着,手指若有似无地敲打着杯壁,心中一片清明。世乐司直属天子,如同掌权者手边的一把利刃,为他披荆斩棘,铲除所有障碍。以唇齿相依来形容天子与世乐司的关系是最贴切不过了。然而,先帝驾崩不久,新帝执政未暖,都相党派又蠢蠢欲动。在这样一个方兴未艾的局势里,世乐司的一举一动皆落在朝臣眼里。稍有不慎,臣心溃散。如此想来,皇后纵然明知这是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孤注一掷,到底是穷途末路了。

皇后见云恒不语,复而急切启唇:“本宫知道,阿萝如今是世乐司司令,突然遣去御前定是不妥。但本宫也是寻思已久,才决定请阿萝帮忙。”

云恒思绪一晃,耳旁响起先帝擢升她为司令时说的话:“你以为孤此举为何?但信,阿萝是众人中最真心者。”

她眨了眨眼睛,浮起淡笑:“感圣恩隆厚,又怎有推脱之意?阿萝以为圣上分忧为乐,自是定当竭尽全力。待微臣吩咐好内务,即进宫待命。”

恭送皇后回宫后,云恒独自拿起闻香杯把玩了许久。她的目光似是看着它,又似是看着远方。

开亓二十六年。

东宫。

那时她还不叫云恒,唤阿萝。

“阿萝,你可曾听说世乐?”先帝背向着她,不等她行礼便开口问道。

她顿了顿,低头细细思索。半晌,才回道:“世乐鸟,乃有德之帝王所召唤之神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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