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桥连受冲击,灯光尽黯,仅剩一盏盏被撞得东倒西歪的车灯,在连环追尾的车祸长龙中,东一支西一束,或殷红或煞白,扑闪扑闪,奇诡惨淡。空气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着,夜风时急时徐,听之在前,忽焉在后,犹如天魔妙舞,激得桥面上四散的火光乍起乍伏,燃得更烈。

灯光,火光,风声呜咽,人声寂然,盘旋延伸的附桥上如同铺开了一幅人类止步妖魅夜行的地狱绘卷,唯有一个地方好似遗世独立的方外净土,自成一片天地,正是孙苏合立身之处。

虚空飘雪,漫舞纷飞,孙苏合法杖斜指,从容御剑,清凛冷冽的风姿宛如万仞山巅忽见孤峰陡起,又如出云之月乍现黑夜之中,由不得人不心生敬畏,更似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感动萦绕在观者心头。酒店高层的大洞中,岛田弟凝神下望,感触尤深。他不得不赶紧收摄心神,压下这古怪的念头。

此时正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之际,岛田兄随风匿形,不知隐于何处,岛田弟暗蓄雷霆,引而不发,而孙苏合则泰然自若,一派悠闲,三人似乎都是好整以暇的旁观者,默契地等待着准备着。错乱而诡异的平静更显出底里的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孙苏合自家人知自家事,虽然表面上似乎各擅胜场,谁也不能在气势上压倒谁,可是实际上自己已经近乎强弩之末。

白虹杀剑、垂丝柔剑、醉仙乱剑,三式剑招都是孙苏合日炼月炼,苦修不懈,每天不断将点点滴滴的意念化入魔法书中,这才能在斗法之时以意念勾动,意念、咒语、魔法书,三者共鸣,一瞬之间发挥出远超自身极限的惊人威力。只是以他修炼至今的所有积累,魔法书一共也只能支撑他使出九剑而已,自与岛田兄弟遭遇开始,短短时间内奇变迭起,孙苏合不得不连出五剑,这才勉强争出现在这个局面。

可是每出一剑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以四两而拨千钧,岂是易事?特训时至多也不过连出三剑而已,此时身体早已不堪重负,纯粹是依靠天道行的神异,令自身意念与剑意冥和,维持空明清净一尘不染的心境,将诸般伤疲苦痛暂时视若无物。

而助孙苏合屡次化险为夷,至乎与天灾短暂周旋的诗情才气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此次也无法再作为最后的依仗。

基达山静修会一役后,孙苏合的纯然心意自然而然与体内的诗情才气相应相和,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逐渐结合。一向对孙苏合爱搭不理的茅哥破天荒地与他品论三种英雄,并点破彼时孙苏合最大的关隘在于对艾丽丝的过度依赖,须有勇气迈出自己的一步,才有资格窥见更高的层次。

以此为契机,孙苏合终于突破了单纯与诗情才气共存的“问心”境界,初步攀上了“以心印心”之境,能够凭自己的意志稍微驾驭诗情才气。但也正因为如此,诗情才气可以发挥的力量反而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原本无论茅哥如何催动力量都与孙苏合无碍,可以挥洒自如,将诗情才气发挥到极致。而现在孙苏合就如同一汪清泉,正在逐步与汪洋交汇相融,除非有朝一日,二者浑然一体再也不分彼此,臻至“从心所欲”的至高境界,又或者清泉本身强大到足以气吞汪洋,否则催动汪洋的磅礴力量,先得顾及清泉的承受能力,一旦风浪稍大,就有可能泉毁人亡,孙苏合等于成为了木桶最短的那块板,现下如云霞般护住谢依的那缕稀薄墨色已是他能够驾驭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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