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渊说：“刚刚祖母过来看我，曾提起此事。她想派管家送些银子过去，当即被我拦下了。我已经碰过一回钉子。陆姑娘的性情难以揣摩，若她再恼了，就实在……”他轻轻叹息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
郑鸢儿看看周围无人，便凑近身，轻轻笑着说：“我有个主意——你若不高兴，就全当玩笑话来听。”她缓了缓说，“你既那么感激她，倒不如以身相许！横竖我这嫂嫂的位子目前还空着！”
郑鸢儿这不知死活的话引来长时间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她那兄长一字一顿地低斥了一声：“胡——闹！”
郑鸢儿哪里怕他，仍然嬉笑着说：“都说是玩笑话，你不喜欢听，就只当没听到，这么凶做什么？”她缓了缓说，“不过据说病中的人一向都喜怒无常，我就不跟你这病人一般见识了。”
郑平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鸢儿，你也不小了，以后说话做事须得辨得轻重，不能总由着性子来。有些信口开河的话，在我面前过过嘴瘾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家人，传扬不到别处去。但是在人家面前，却要学着收敛些，不能总这样口无遮拦。若一言不慎，引起误会，就难以收场了。”
郑鸢儿暗想：你还真能隐藏呢。原本只是想试探你一下，反被你一顿抢白。却总有一天，我一定叫你真情毕露。到那个时候，有我笑你的呢！
郑鸢儿想罢，并不急于辩解，只从旁边的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吴越春秋》，笑着问：“今儿想听哪一篇？我念给你听。你这种人，是一天都离不了书的。如今你行动不方便，就只好由我这个妹妹来代劳了。”
郑平渊扫了一眼书的封面，说：“换本轻松一些的吧。”他想了想，“读几则《世说新语》吧。”
郑鸢儿听了，一边起身到书架上翻找《世说新语》，一边笑着说：“太好了！我也喜欢这本书呢。那个时代的名士，似乎都不拘小节，自在超脱得很，别有一番情趣呢。哪天有空，我要把每个人的言论、行迹分类都列到一块儿去。”
书架上的书是郑平渊兄妹来到兰溪后，从祖父书房里临时搬过来的一些。郑鸢儿找了好一会儿仍没找到，便回头问：“哥，你确定这里有这本书吗？”
郑平渊闭目想了想，说：“第二排中间，你再找找看。”
郑鸢儿依言，果然很快翻了出来。她拿在手中看了看，说：“这本和我们家的不太一样呢，薄了很多。”她翻开瞧了瞧，又说：“字体小了很多。”接着又笑问郑平渊：“你想听哪几篇呢？”
郑平渊不甚热心地说：“都行。挑你喜欢的读吧。”
郑鸢儿听如此说，乐得自己挑选。她坐在床边读了几篇后，自己已是忍俊不禁，却忽然发现听的人竟毫无反应。她觉得奇怪，抬眼看时，很快便心下了然。
郑鸢儿拿着书在郑平渊面前晃了两晃，笑着说：“可是失了魂魄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读得这么尽兴，你全然没听吗？”
郑平渊回过神来，勉强笑着说：“怎么没听？”
郑鸢儿哪里肯信，合上书本追问：“那你且说说，我刚才念的是哪一篇？”
郑平渊想了想说：“不是东方朔救汉武帝乳母的那篇吗？”
郑鸢儿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那都是上上篇了，我刚刚念的是王蓝田吃鸡蛋的那篇。你还不承认？倒是老实说吧，究竟是什么分了你的心神了？我念这么有趣的故事你都不肯听。”
郑平渊说：“鸢儿，我是有些累了，所以刚才确实没有在意。再说那些故事我已经读过很多遍了，因此也不觉得有趣了。”
郑鸢儿咬定青山不放松，笑着说：“哥，你可别避重就轻。我只问你，你刚刚在想什么？”
郑平渊淡淡一笑：“你多心了。难道一定是在想事情，就不能是在养神？”
郑鸢儿左问右问套不出想听的话来，便只好无奈地丢下书本说：“好吧好吧，你就继续养神吧。我不扰你了。”她说完便站起身往外走。
走出房间，郑鸢儿微微一笑：你虽隐藏的极好，但一纸八字早已泄露了你最隐秘的心事。“使无青鸟，客少黄衫”非满纸情意而何？哎，现如今这“青鸟”、“黄衫”只好由我来做了。我既然知道了你这心事，做妹妹的断无不帮助你之理，何况我也着实从心眼里喜欢这个陆姐姐。但若只是指望你，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你这番情意呢，所以少不得我推波助澜了。你如今嘴上虽不承认，日后自然会感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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