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琴一向这么固执,这一点方中青很明白,见董淑琴跑出去,他也慌了,他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在房间里踱来踱区,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跑出去,此时眼前白茫茫一片,刚刚董淑琴留下的脚印现在一看没留下一点儿痕迹。他料定今天的公交车是回不去了。慌乱大踏步,踩着厚厚的积雪,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朝公交站牌走去。

矿区门口处,宋大爷伸着脖子一望到方中青的身影,瞬间乐开了花,他还是依旧拿起那张破旧的报纸躲在角落里故作姿态。方中青接近大门口是故意放慢脚步,生怕别人看出他这样着急忙慌的样子,只不过他用故作镇定的余光中,窥探到宋大爷好像并没有关注到他的到来,这才加快了脚步。

董淑琴来到公交站牌前,那个简陋的小站牌上有一个长两米宽一米的檐儿,董淑琴站在檐儿跟上,刚好雪从她的帽子前面飘过,不至于淋湿她的衣服。她就这样静静地挺直的站在那儿,藏青色的棉袄外套在雪地里格外醒目,方中青一眼就看到了董淑琴风雪中那个柔弱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董淑琴默默地问道,声音压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方中青没说话,走过去,直接拉着她的手就往来的路向走去,董淑琴嘟着嘴刚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堵在心里,满是委屈地被方中青拉着走。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等着方中青来接他,因为她身旁那块儿历经沧桑的写字板上醒目地写着“今日下午由于暴雪,车辆暂停行使”的大字,她一来这儿就看到了,但是她心里却不晓得方中青会不会过来找她。到底,他还是来了。

两个人在雪地上一前一后地走着,只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以及不知哪棵上枝杈折断的声响。两个人的手只隔着两层呢绒厚手套,这是他们最接近的地方。从被拉起的那一刻,董淑琴的那只手就没有再动过,生怕自己一动,方中青就会松开,天寒地冻,两层手套之间传递的热量却在温暖着两个人的心。

还是要经过那个令人尴尬的矿区大门的。董淑琴率先轻轻挣脱掉被牵住的手,两个人倒是默契,方中青加快了脚步,而董淑琴却是放慢了脚步,依此进去这静悄悄的园区中,它安静祥和的氛围,为人世间所有的誓言都做好了铺垫。

进了屋,方中青照旧添煤、开火,让炉子烧得更旺。

“今晚你就在这儿住下吧,快过来烤烤火,暖和暖和。”方中青一边坐着事,一边说道,跟董淑琴说话,他的眼睛几乎从没有看着她对她说过,随后他又补充道,“你在这儿安心睡,我去跟宋大爷凑合一宿。”

董淑琴听到前面的话好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己是没关系的,心想方中青总算是开窍了,可听到后面,她急了,“中青,这是你的屋子,你留下来吧。”

“你怎么这么傻,我们两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住在一个屋子里算怎么回事儿,你别闹了,赶快过来烤烤手。”方中青继续招呼一直待在门口处的董淑琴,雪还在她帽子、围巾、棉袄上铺陈着,像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房间里渐渐燥热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那怎么了,我不在乎。”董淑琴摘掉帽子、围巾,脱掉棉袄,将它们整齐地叠放在桌子的一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火炉,她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方中青说道,“我不怕别人说闲话,我就是喜欢你,就是想让你娶我。”

方中青猛地抬起头,迎上董淑琴的眼睛,摆摆手说道,“千万别再胡说了。”语气里夹杂着明显的不安,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天大的秘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可不能把这话当玩笑说,让别人听见是要闹笑话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心思嘛。”

“你的心思我懂,”方中青低下头去,像是陷入沉思般的,继续说道,“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你看我要什么没什么,还欠着一身债,能不能还清还是个事儿呢,你跟着我是有不了好日子过的,讨债的人今天来明天来的,那不是人过的日子。淑琴,我不愿意你跟我受苦,快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那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安慰一个哭泣的孩子。

“我不管我不管,合适的人?什么人合适?我心里没别人,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董淑琴理直气壮地直勾勾地冲着方中青说道。

“淑琴,别冒傻气,我真的不能娶你,”方中青温厚的笑着说,“你在这儿休息吧,我去找宋大爷了。”

“中青,求你别走了,这就是你的房间,你还要上哪儿去嘛!”董淑琴心如刀绞,两只手攥住放在胸前,带着哭腔,祈求着说道。

方中青愣住,想了片刻,可是脚还是迈开了步子,正打算从董淑琴身边走过时,董淑琴从后背一把抱住了方中青,眼泪瞬间决堤,“你别走了,留下来吧。”

方中青被这瞬间的一抱击中了身体,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儿来,过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说道,“淑琴,你,你别这样,我,心疼。”可是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拉开了董淑琴的胳膊,背对着她说道,“别瞎想了,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明天回去的路上慢点儿,我就不送你了,马上要开学了,你也别来回跑了,好好在学校教书,我有时间过去看你。”说完,走出去,头也不回,反手将门关上,离开了那间他必须离开的屋子。刚刚走出几米远,空气中除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还有从房间传来的“呜呜”的哭声,让方中青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他在雪地上的每一步都走得艰辛。

“当,当,当”敲门声缓慢而轻盈,宋大爷掀开厚重的门帘探出脑袋,看出是方中青。“你小子,怎么过来了。”宋大爷有些心知肚明,却还要故意刁难方中青。

“操作区那儿都安排妥当了,也没什么事儿了,过来看看您。”

“这么冷的天,就适合蜗在被窝里睡大觉,你说咧。”

“淑琴今天回不去了,公交车停运了,今晚她暂时睡在我那儿。”

“人嫁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你还想啥呢啊,多好的事儿啊,你怎么就不上心呢,趁早把正经事儿办喽。”

“宋大爷,我这情况你也知道,我不能害了人家啊,她条件这么好,找个什么样儿的不行,何必跟我受苦受累呢,您是是这么个理儿不?”

宋大爷不说话了,还是掏出了他那永不离身的旱烟袋,卷上一只,动作娴熟,但这次他并没有自己抽,而是顺手伸到方中青眼前,用眼神示意,来一颗?方中青并没有拒绝,他拿过去,宋大爷也随手为他点上,自己也默默卷上一颗,不一会儿,屋子里腾云驾雾,只听得方中青一阵咳嗽,他还不习惯抽烟,可他竟抽的起劲儿。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默契,对于方中青来说,这是一种成长,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寒冬,他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果然,董淑琴第二天走后就再没有来过。方中青看着空落落的房间,屋子里每个角度都有被她打扫过的痕迹,桌子上那些高低不齐,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都被她重新摆得井然有序,窗子上边边角角的灰尘也被她擦得锃亮。他坐在床上,体味着还残存在床上的董淑琴的体温,掀开被子,感受她留下来的香气,哪个大男孩儿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而哪个年轻小伙儿不需要一个这样的妻子呢。方中青奋力捶打自己的胸脯,既为自己肩上沉重的负担而苦恼,也为伤害和错过了这么好的女孩子而深感无奈。

寒假的最后几天,董淑琴没有再在学校里值班,而是让其他男同事过来,自己搬回了家,对于女儿的意外回归,董家父母都感到意外,之前电话里劝说多次也没能把她劝回来,这次没人理反倒是自己主动回来了,他们都感到事有蹊跷。不过也不宜过问,女儿的脾气向来如此,如果想说的话,早就说了,不想跟他们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从她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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