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月考他们班平均分是多少?”静江问。

“哎呦——你们干嘛要惹这样的麻烦?”水婧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静江看到艾晓伦手里玩的粉笔吧的一下折断了),“我听说他们班可强了——”

“祸都已经闯下了,咱们必须力撑到底。”平尼干脆地说。

“那我们需要干点什么?”坐在后排的李静和李青异口同声地问。

静江看了一眼萧楠。她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时候他居然还能无动于衷地看语文书。他的目光从《朝花夕拾》第一段挪到最后一段,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班里其他同学在做什么。他把那件深蓝色的大衣像往常一样整齐地叠好了放在抽屉里。红色的校徽端正地别在胸前。他正坐在窗边。窗外,玉兰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杨树上还零星挂着几篇枯黄的树叶。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脸镶了一层金边。然而这一切在静江眼里,却不再像从前那样能显出半点美感。她只是觉得彷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萧楠推得远远的,让她根本看不清他。

“你们俩一会儿跑完步去喝豆浆么?”艾晓伦突然问。静江回过神来,这时班会已经开完了,同学们正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可以啊!”彭朋披起大衣说,“我好久没去了呢!”

“你怎么突然想起去那里了?”静江想起那个热情的陈大娘,最后一次和她见面还是在吴小明家,当时她还是穿着豆浆店里那身蓝步褂子,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看不出本色的围裙。

“今天我高兴!”艾晓伦将右手拇指向自己翘着说。

等三个女孩都结束运动,背着书包走进豆浆店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深秋的冷风一阵阵向路人袭来,这让静江不得不努力裹好围巾,低着头前行,防止风中的沙粒钻进眼睛或脖子里。好在豆浆店里的暖气开着,几面大玻璃窗上全是雾蒙蒙的水汽,让人无法从外面判断店里的情况。艾晓伦首先推门进去找座位,静江和彭朋锁好自行车后,一起提着艾晓伦的书包走进店里。

“你们三个又来啦!”静江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老板娘像礼帽中的兔子一样,突然举着一把长柄大勺从柜台后面冒出来。她今天身上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那条脏围裙依然系在脖子上。

“啊……嗯……”静江含糊地说。

“还是三杯冰豆浆么?”陈大娘边把三只空玻璃杯填满豆浆边问。

“啊,不了——今天我们想喝热的。”彭朋赶紧说。

“行,那我这边先热着,一会儿好了告诉你们。”陈大娘把杯子放进柜台上一只正冒着热气的盆里,静江看到她在三只杯子的外壁上都贴好紫色的圆形小标签。

“好,谢谢您。那钱就放在这里了!”彭朋从绘有紫藤萝的布钱袋里掏出一把硬币放在柜面上。

“我觉得你昨天真的很帅,”彭朋选了一个侧面趴着蓝色知了的树墩,坐下后对艾晓伦说,“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实验班的男生……”

“要不是后来你们帮忙,我恐怕也撑不下去。”艾晓伦苦笑着说。

“我记得你以前不会这样。”

“大概我也快被中考逼疯了……”

“现在的问题是,”静江从书包里掏出记事本,大声地打断她俩说,“上次月考总成绩平均分他们班比我们高了十六点三分……”

“咱们班有你还不够吗?”艾晓伦说,“我一直以为——”

艾晓伦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静江和彭朋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看到铝合金制的店门打开了,伴随着一阵冷风,程聪和水婧手牵着手走进来。静江感觉彭朋明显打了个寒战。

“原来你们也在这里啊!”水婧一看到她们立刻笑容满面地拉着程聪走过来。他俩把书包放在旁边海星形截面的木墩上。程聪冲她们尴尬地微笑了一下,转身去前台点吃的东西。

“我还以为你们都回家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们——”水婧依旧自说自话。艾晓伦一直透过雾气弥漫的玻璃看着窗外,对刚刚路过的赵阳和安妮挥了挥手。静江头也不抬地研究手里的记事本,上面有从初一起每次大考的各班分数记录。彭朋一语不发地坐在静江旁边右手灵活地同时转动着两根彩色吸管。

“——你们最近看过电影《咒怨》吗?那个主持人死的时候把我吓坏了……”

艾晓伦向柜台看了一眼,似乎嫌陈大娘热豆浆的速度太慢。

“——你们想好怎么对付实验班的同学了么?”水婧继续用甜腻的声音说,“要想马上提高平均分可不容易,你们知道咱们班实在是两极分化太严重了。我真不知道平尼当初是怎么想的,昨天我还和程聪说——”

静江这时觉得心里有一股火直接喷到头顶,把她的头发都吹得竖起来了。她甩开彭朋的手霍地站起来,接着大步流星地走向柜台,不顾一路上碰到的银色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走到程聪面前,将他手里的托盘猛按在柜台上,差点把棕色陶瓷杯里的牛奶泼出来。

“你先把东西放下,我有话要对你说。”静江仰起头瞪着程聪说。

“说吧,什么事?”程聪把托盘放在一个靠角落的桌子上,示意静江坐下。

“你怎么能这样对彭朋?”静江尽量压低声音问。

“我怎么了?”程聪脸上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也没和彭朋在一起,而且——我也没对她承诺过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说?”静江又生气又惊讶地说,“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上个暑假她一直在为你整理英语笔记!”

“其实喜欢我的女生挺多的——”程聪满不在乎地说,“光咱们年级就有三四个,还不算初一和初二的……”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静江差一点喊起来,“你还背过艾晓伦去校医院!”

“那是以前了。”程聪继续用那种令人讨厌的腔调说,“那时候我喜欢彭朋,也愿意为她的朋友做点事——”

“——而你现在不喜欢了,就可以由着自己性子随意伤她的心!”静江摇着头说,这时她的大眼睛里全是气愤的泪水,“我真不明白她以前为什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我也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不满的,”程聪坐下端起牛奶边喝边说,“她已经晋级区里航模复赛了,这个寒假就可以捞到那三十分加分了,不是么?”

“你就为了这件事才嫉恨她,对吗?”静江深吸一口气说,“她一直拼命研究那些结构图——是的,我知道这个——经常熬到夜里一两点,剪废过很多个可乐瓶,还不得不经常管我借作业抄,有时暑假还要跑到区里去听课。就这样——每次你有问题,她都尽力帮忙,从来没有拒绝过你——而你现在竟然这样说她!”

“彭朋比水婧坚强。”程聪慢条斯理地说着把一包砂糖撒在牛奶里,“如果我放弃了彭朋,她可以自己站起来;而如果我离开了水婧,她会活不下去的——”

“程聪——”静江摇着头说,“你真是又自私又愚蠢,确实不适合和彭朋在一起——她完全值得和比你更好的男生做朋友。你这种懦弱的性格跟水婧正相配,赶紧带着你那引以为傲的外表去听她讲鬼故事吧!”

说完这些,静江头也不回地走向座位,用袖子遮着脸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在一个马蹄形的大树墩上,艾晓伦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巧克力,彭朋把一杯插着天蓝色吸管的热豆浆推到静江跟前。静江注意到水婧的书包已经不在旁边的树墩上了。

“你那边战况如何?”艾晓伦舔着粘在门牙上的巧克力问,“我和彭朋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把水婧打发走了。”

“什么办法?”静江低头看着桌面上有点变形的南美地图说。

“我们直接问她每天晚上几点睡觉——”彭朋忍着笑说。

“——还问她把同一件事用电话重复给那么多个男生到底累不累。她听完就一言不发地拎包走人了。”艾晓伦轻轻抚摸着嵌在桌面的黑色瓢虫头说,“她真应该来参加广播站。”

“静江,你没事吧?”彭朋看着静江问。她一直双手捧着玻璃杯,里面的甜豆浆一口没喝。

“我没事。”静江故作轻松地说,“我也想出了一个对付程聪的办法——而且保准他以后都不会再来烦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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