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行,是个无法用武功做说头的行当。正如再高的围墙也挡不住官府的抄家查没一样,再强的镖师也抵不住群寇的奔袭偷营。镖行里的镖师保的是一己一家之利,群寇揭杆为的只是有口饭吃,有件衣穿。乌南梅镇年年岁岁皆是如此,匪盗四起,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国无宁日,府衙军兵尚且以卵投石,杯水车薪,几个镖师岂有回天之力,万能之用?
镖师,也不如外人所道的那般光鲜,靠着武学上的造诣,便无所顾虑。闯南走北,镖师历练的不仅仅是一个个鸡鸣狗盗的劫镖之人。塞外九月,大漠朔风,镖师一马当先,威风八面;岭南暑日,丛林瘴气,镖师跑前护后,张望四周;黄云白雪,枯木衰草,镖师风餐露宿,寒衾冷卧;鸡声茅店,日赤正午,镖师推燥居湿,草行劳瘁。
一个合格的镖师,不仅要有超群绝人、出类拔萃的武功技艺。临危不惧、万死不辞亦是镖师的职业品格,更是一个镖师的信誉所在,名望所在。当然,过人胆识、深远谋略也是不可或缺的。
除此之外,每遇有河无桥之路,涉水前行,常有驼倒车翻、货物沉没之不幸,此时人畜水冲,生死无卜。每遇朔风呼啸之日,飞沙走石,路填人埋,方向迷失有日,水源数日不寻。每每疾患暴病、瘟疫伤害,就只得听天由命,徒唤奈何了。
加之保护商人们的商队时,每每冬春已出发,秋末尚未返还,离开时齐整足数,凛凛抖擞,归来时残缺凋零,形容枯槁。所谓镖师路途半生死,商号家中哪可知。
即便是南平两大山庄之下的镖局,也只不过是在武学上占了优势,那些路、那些人、那些冬雪夏风还要一步一步地去走。
如今行至这乌南梅镇,且不说小盗小贼不可预估,就连留宿酒家的白衣男子那一行三人,亦不知是敌是友。
原馗看着众人恍惚的神情,心下沉沉一叹。虽说苏漠北身为龙威镖局的二当家,天下第一大庄御龙山庄的少庄主,那也不过是被苏庄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走镖三次,皆是南平京都平阳近程的活儿,加之山庄个个好手,武学平平的少镖头也不过是个空头号,却没什么历练。
苏漠北沉沉一想,此行本就凶险,此日又听闻这留宿白衣男子武功兴许在右首旗之上,不免令他有些惶恐。南平第一高手就在他御龙山庄,他苏漠北可是从小看着原馗的一招一式长大的,如今说来,他竟不知道这武学造诣在原馗之上的人该是个什么样的!
晚间望川二人的查探,亦是让他们惴惴不安,而原馗也察觉了,若是一般的黑店家,定会在这酒水中做文章,可这店主人却没有行此一招,这倒叫众人有些不明白了,不禁觉得其中定有大事所谋。
“方才楼下吃酒,这店家主人既然不拿这酒水、菜肴出招,想来必有蹊跷。”原馗看了看四周,而后凝神说道,“望川再去探探。”
“是,右首旗。”望川接了话,推门悄然而出。
甫出房门,望川便瞧见楼下闪过一道身影,那身影一上一下,悠悠地晃动而来,仔细一瞧竟是那店家小二。望川见那瘸子拖着右腿,一边颠颠儿的走着,一边小声地嘀咕着,“生前多疾苦,死后早安乐,走吧走吧。”那瘸子披散的头发杂乱无章,此时被风吹的有些狰狞,一只手拎着个破布袋子,一只手托着个残破大斧刀,一颠一颠地朝着楼下的那间空房走去,那空房正是他方才所在的房间直直对着的楼下那一间。
再说房内的几人,皆凝神屏气,面色上都带着三分紧张——
“不对,这房间有些不对。”蓦地起身,云峥拧眉打量着房间,不禁失声。
“哪儿不对?”众人一愣,纷纷四下张望。
“说不出,但一定不对!”云峥蹙着眉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云峥又仔细瞧了瞧,在床与桌子之间来回地打量着。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了。”苏漠北挠了挠后脑,歪着头说道,“要说这床……”只见苏漠北抹着下巴,思忖片刻,呼道,“不对,是这桌凳!”
众人一瞧,那桌凳虽状似无意,但仔细一瞧,便可见其中大有玄机。那桌凳挤在一起,全然不似寻常酒家的摆设。
众人大骇,当下了然,只见苏漠北对着北鸢说了句“把风”之后,四人便在房间内拍打翻倒起来,一张床,一张桌,四张长凳,墙壁字画……纷纷查探了一翻,不料四人倒弄许久也未有发现。
“不对,不对不对!”只见苏漠北连连说了好几句“不对”,又接着说道,“若此房真有机关暗道,想必这出入的地方定是方便进出的。”苏漠北在房中来回踱步,若有所思地苦想了一番接着说道,“黑店做这勾当,只是为了劫财,力求速度,这出入口若是设在了隐蔽之处,不免白白耽误功夫!”虽说苏漠北涉世未深,但此时说起来却头头是道。
“可这房间能动的都动过了啊!”原馗低声出语,气败地叹了口气。
“定是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苏漠北定定地说道,寻找未果,叹了口气,一掌拍在床桅上,只听得“霍”的一响,云峥脚下所站的那处,竟顿时现出个方方正正的裂口来,那裂口足宽三尺有余。
“啊!”云峥脚下不稳,惊呼一声。
“小心!”见状,苏漠北连连上前抓去,不料二人双双坠落下去。又听“霍”的一声,那裂口又合了上。两人的声音,在那裂口合上之际已消失不见,想来已是落下的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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