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山凝神沉思,他素来看重大先生的意见,这人证出现的时间地点着实巧合,不由得让人动疑。
夏药王忽道:“曲家孩儿如今何在,劳烦大先生将他交出来,当叔叔的好生念想。”
虞占魁答:“曲非他受了黑寡妇的《枯荣手》掌劲,身患怪症,我已经安排他在一处秘密地方闭关修炼,待他出关之后,我定当安排他来单独拜见药王兄。至于黑寡妇,他多半是不敢拜见的。”
这老狐狸话中有话,句句带刺,黑寡妇捏紧拳头,有苦难言。当年怒火攻心打出那一掌,误伤曲非,她其实心中颇为歉疚,直到后来听夏药王说将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心中才好受些。
夏药王冷笑:“你这鬼话糊弄别人也就罢了,骗不了夏某。曲非的离魂症,非天下至阳至烈的异兽不能治,练功也只能练天下至罡至正的少林内功。你倒是说说安排他练的哪门子功夫?”
虞占魁脸上升起一个诡秘的微笑:“药王兄不必着急,在下自有安排,至于最终能不能痊愈,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夏药王顿时陷入沉思,曲非的离魂症一直是他的心病,这两个法子均希望渺茫,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第三个法子;姓虞的博古通今,他如此笃定,说不定当真有第三个法子;心中一时又喜又忧,喜的是曲非痊愈有望,忧的是姓虞的精于算计,从不做亏本买卖。
宋江山望着日影的位置,估摸天色不早了,遂沉声道:“琴魔身为本会护法,其真实死因,本尊将来定当查个水落石出,决不姑息。但如今大战迫在眉睫,暂且将此事搁置,众人先群策群力,共同御敌!”
座下诸人同时拱手受命。
黑寡妇狠狠的横瞪虞占魁一眼,终究还是压下怒火。
当下,宋江山将诸人引到大门侧会客堂,一行人才济济,个个都是香灯会的骨干,武林中的好手,平素天南地北,此际聚在一起,倒是十年难得的盛举。
沙门头看在眼里,无比的激慨。
白如云探出脑瓜,倏忽看见大先生也在,面带微笑毫发无损,登时心惊。虞占魁警觉转头,目光如电,瞬间就在一群清信士当中锁定他,笑容越发高深莫测。白如云惊惶不已,连忙缩头,不敢与他对视。
忽然,从队伍里偷偷溜出一人,尖嘴猴腮,轻手轻脚,疾走几步来到白如云面前。
白如云抬起头,嘴唇嗫嚅道:“夏叔叔,那大恶人怎地还好端端的?”
夏药王脸带难色,拉着白如云的手腕:“唉,此事说来话长。小白,你先回去我居所,晚点我再与你细说。”
白如云愣了一下,一颗心渐渐沉下去,猛然甩掉他的手掌:“我不听,我不听!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都是坏人!”
不待夏药王辩解,他愤然转身,不小心脚下滑溜,沙门头拉他不住,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又跑。背后夏药王的呼喊声越来越远,再也听不见了。
梵净山上有奇山怪石,有古树繁花,呼呼从他身旁掠过,他也不看一眼;一口气跑啊跑,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终于在一棵冷杉前停下来,古树参天,枝叶繁茂;不远处珙桐花开,硕大洁白,远远望去恰如白鸽泊满枝头,一时看得呆了。
他好想变成一只鸽子,在天空里自由自在的飞翔,再也不想管人间这些肮脏事。
他本以为找到夏叔叔,将实情告知,夏叔叔便能为曲伯父伯母讨还公道。再加上个泼辣蛮横的黑寡妇,说不定当场将大先生就地正法。岂料到头来,好人还是死不瞑目,坏人还是逍遥法外。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终究不过“强权”二字。
这人世间可有公理?
我白氏满门血海深仇又找谁申诉?
他一直信奉的道理哐当一声粉碎,撒了一地,分文不值。
他刹那间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什么,却说不清楚。
他冤苦气忿到了极处,眼底的泪珠圆圆打转,强忍着不流下来。
他不知前程在何方,越发觉得自己孤独渺小,当真天下虽大,却无容身之所。
他忽然好想念爹娘和妹妹。
白如云背靠参天冷杉,抱膝蜷成一团,缓缓抬起呆滞的眼睛,痴痴的看着洁白的鸽子树;时有山风吹过,花瓣便如雪花翻飞,纷纷落了一地,有一股凄清冷艳的美。花瓣又从何与强风讨公理?不知不觉午阳西斜,刀削石壁宛如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披上金甲,千万年如一日守望着这梵天净土。
他这才觉得饿了,摸了摸口袋,还有一个烧饼。烧饼已经凉透发硬,入口干涩,用力咀嚼几下,大口噎下。
背靠的冷杉树,忽然头顶枝叶几下婆娑异动,白如云好奇抬头望去,但见欣欣绿叶朗朗晴空,哪里有半分动静。
下一刻,有团金影闪电掠过,手中的烧饼不见去踪。
白如云愣了一下,放眼急追,只见那团金影落地急窜几步,猛地跳上树干,滴溜几下移形换位,教人目不暇接,再定下神来,它已攀上廿步开外的高枝;仔细瞧去,那家伙毛发灰黄,尾巴欣长,鼻孔仰天十分丑怪,与寻常猿猴大不相同。
原来是只野黔金丝猴。
它仅凭尾巴圈住树枝,稳住身形,树枝也不见晃动;又拟作人状,双手捧着烧饼塞入口中,憨态十足;然口齿飞快远胜人类,几下便消灭干净;末了还吱吱怪叫几声,大约意思是不好吃?
白如云勃然大怒,跳将起来:“好你这泼猴儿,也来欺负我!”
屁股沾满尘泥败叶,他也不及拍拍,随手拾起一块石子掷过去。金丝猴上蹿下跳,钻到另外一根枝头,石子自然落空,当真身手敏捷,不弱于江湖好手,还龇牙咧齿吱吱怪叫几声,大约意思是你打我不中?
白如云盛怒之下,施展轻功,身形掠起如翩翩蝴蝶,扑向金丝猴。金丝猴好生惊惧,连尾巴都竖起来,矮身向茂叶钻去,却教他扑了个空。白如云盯紧那抹金毛,衔尾追过去。一人一猴竟在这山林间玩起捉迷藏,你追我逐,去得林间更深处。
忽然,白如云浑身抽搐,失足从树上掉下来;所幸树势不高,且有枝叶缓冲,他屁股先着地身子也无大碍;唯独丹田剧痛,五脏六腑仿佛揪成一团,奇经八脉时而火烧时而冰刺。
那真气冲突的怪症又发作了。
白如云疼出满头汗珠,捂着肚腹缓缓坐下,大口大口喘气,再也不敢妄动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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