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坐在地上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也爬了起来。

他低着头走到中年人身边,低声说:“师父,对不起。”

中年人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伸手想要拍一拍少年的肩膀,少年却躲了过去,低着头向林子外边跑了出去。

道士看着脸上皆是怅然和苦涩神情的中年人,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向林子外面走去了。

林子之中便只剩了中年人一个。

他来回踱了一会儿步子,最后干脆坐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上来来回回的云彩,熟悉而又陌生的怅然之感,时隔多年,再一次找上了他。

他双臂枕到脑后,缓缓闭上双眼,轻声喃喃道:“沁儿啊……眼下这么一个情况,我应该怎么办呀……”

……

又是半年过去。

丞相已经不上朝了。

有官员状告丞相贪污受贿,皇帝极为重视此事,暂时卸了丞相的一切事务,令其于家中配合刑部查案。

而对于凌络轩本人而言,其实和赋闲在家,没有什么区别。

不用再去考虑应该怎么处理朝堂之中那一件件令人心烦的事情,不用考虑如何能让百官更加相互之间更好的制衡以此来提高朝廷的办事效率,不用考虑如何做才能进一步让大魏的百姓生活得更加幸福安康。

最重要的事情是,他终于不用再继续扮演一个专门挑皇帝刺的人,终于不用再和那个自己辅佐了一辈子的男人继续打擂台了。

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比处理天下大事麻烦多了。

这话要是说出来,会不会显得太狂了一些?

凌络轩坐在那个小亭子之中,端起桌上的一杯茶,笑着摇了摇头,想到了昔年一个外号叫做楚狂人的男人。

也不知道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一年半便到了最终见真章的时候了,他们是否能准备的充分呢?

自己家那个小子,是应该可以明白自己的苦心的。

自己的安排,已经做的足够充分了。

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已经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微微转头,阻止了那个继续向自己询问问题的人,笑着说道:“听说,你是宫里第一批太监?”

宫里的太监,一般被称为公公。

直呼太监,是一件特别不礼貌的事情。

然而这位公公脸上却丝毫没有不满的神色,反而有些惊慌,说道:“回……回丞相的话……奴才正是……”

不待他说完,凌络轩便放下了手中茶杯,挥了挥手打断了他,说:“你知道,太监这一行,是千年之前,便已经存在的了么?”

公公脸上一片茫然。

“怎么?你还真以为,如今这大魏,所有的新鲜玩意儿都是新鲜出炉、只靠我和皇上两个人捣鼓出来的?别开玩笑了!现在的大魏,无论是官职制度,还是其他的什么,全都是照抄的千年以前那些覆灭过的前朝的。”

凌络轩拍了拍这位公公的肩膀,笑道:“没事儿多看点史书,虽然都是皇上令人编纂出来的,但是还是有不少真东西的。毕竟这天底下,聪明人还是不少。”

这位公公为难的笑道:“奴才只是个下等人……怎么会认字读书呢……”

凌络轩转过头来,冲他神秘一笑:“不妨试试,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公公并不能理解凌络轩的意思,干笑了两声,然后看了看手中的卷宗,脸上再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说:“丞相大人,你看这……奴才还要不要继续念了?”

“不用念了。”

凌络轩缓缓躺倒在自己那把极为舒适的座椅上,闭上双眼,轻笑道:“这卷宗上列出的每一条罪状,本相全都认。”

……

小镇的夜,极静,但却并不显得诡异,反而透露着一种安宁与祥和,在皎皎的月光之下,令人分外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美。

宅子的大门并没有关上,而是大大方方地敞开着。不仅是这间宅子,这小镇上的每一户人家都是这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这座小镇的真实写照。

道士的呼噜声不是特别响,但是还是在屋中久久盘旋。

吱呀一声,中年人推开了属于少年的房间的门。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和桌子上的那封信,中年人露出了一抹苦笑。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跟你当初一模一样。”

女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拿起桌上的信,认真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中年人。

中年人接过信看了一遍,果然就是差不多那个意思。

“是我那次说话太重了,对不起。”

“道什么谦,你又没说错什么。”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小轩他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我还是很支持他的。只不过肯定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我还要先带他去一个地方。”

“臭道士现在还在打呼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

“我跟你赌一条黄花鱼,他绝对是在装睡。他就是想让我自己处理这个事情。”

“哦?这么说我出现的有些多余了?”

“咳咳……”

“追得上?”

“看墨迹,他又能跑多远?”

“那你就快去。”

“好。就是往后大概半个月,不用做我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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