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西南那边又出事了?”

“嗯。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郁腾蛟前几年不是递了李沧澜的人头来朝廷么?几日之前臣收到了他父亲的一封文书,说是郁腾蛟在西南这几年功绩不小,看看能不能调回神都任职。”

皇帝品了一口手中御用瓷碗中冒着热气的鹿茸人参汤,咂了咂嘴,似乎不是很满意它的味道或是温度,沉吟了片刻,又将之放回了桌上。

他轻轻向后靠去,靠到了身后的椅子背上,缓缓闭上了双眼,轻声道:“郁腾蛟这个年轻人,小的时候,尚还未入朝为官,便已在当时的长安城中有了极大名声。这些年将他放在西南,也是想要看一看,这孩子到底是一个只会写一手精美文章的绣花枕头,还是一个既有文采又有手腕的国之栋梁。如今看来,这孩子没有令我失望。”

依旧是两个人,依旧是御书房,虽然从长安城换到了神都洛阳,可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就连御书房中的格局,似乎都与长安城中的那间御书房一模一样。

只是墙上却多挂起了四把剑。

紫电裂天。

凝霜断命。

翻海屠龙。

青锋不斩。

而在这四把剑的最上方,两只纯金打造的龙爪从墙上伸出,托着一根混铜水火棍。

仿佛是在镇压着下面那四把绝世名剑。

紫电裂天,原玄冥宗所有,后落入林青……也就是自己的师弟,楚苍手中,最后在那场大战之中,随青锋不斩一起归了自己。

凝霜断命,乃是那两只无处可逃的可怜虫,为了找自己寻求庇护而供上来的东西。只是他们太想当然了一点,所以死了也是白死,

最后这柄翻海屠龙,才是最让人惊喜的。

竟是此刻坐在对面这位……老友,设下计策,拿到手后,呈给自己的。

一念及此,皇帝的脸色愈发的柔和了起来,轻声说:“络轩啊,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凌络轩怔然,而后笑道:“陛下提这些做什么,既然臣当年选择离开了建业城,来神都追寻陛下,那么无论做什么、经历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皇帝仿佛是被凌络轩这一句话勾起了久远的回忆,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之后,轻叹一口气,轻声道:“络轩啊……当年那场朕的同门之争之中,你父亲战死,替朕挡下了一次致命一击。朕明白你父亲的用意,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朕对你的绝对信任。你父亲是老一派顽固分子的代表人物,而你作为他最满意的、最骄傲的儿子,却是他在朝堂之上最大的政敌。其实,你父亲心中是很难受的。”

皇帝缓缓坐了起来,重新将那碗御膳房专门为皇上熬出来的补汤拿到手里,喝了两口,道:“你父亲其实不必那么做,他怎么就不清楚,朕根本就对你,没有丝毫芥蒂呢?倘若你父亲还在,你们父子二人同心协力,朕这江山,应当会坐的再更加安稳一些。”

凌络轩微微低下了头,没有说什么。

“之前郁腾蛟送来的李沧澜的人头,朕知道,那是你的大兄。”

皇帝的目光转到了凌络轩身上,轻声叹道:“你大兄最先叛出你们凌家,你又与你父亲相分离。可你最终竟然没有和你大兄走到一起,实在是造化弄人啊。你们凌家出尽天才,倘若能同心协力,恐怕,这天下……”

凌络轩陡然抬头,颔下的胡须微微颤抖。

他沉声道:“臣虽然与大兄、父亲皆不合,最后也并没有令父亲与大兄有个善终那个,可对于臣来说,这个结果并不难接受。还是那句话,从臣来到洛阳城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切发生的准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臣的预料,臣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血浓于水的血亲,碰到这种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陛下只管放心,虽然是郁腾蛟将我大兄的头颅送了过来,可臣并不记恨这位天之骄子。这是未来的国之栋梁,陛下只管放心将他召回神都来,臣定然不会因为大兄而对他做些什么。这一点,相信陛下能够相信臣。”

皇帝笑着摇头:“朕怎么会不相信络轩你呢?就算络轩你心中真的对郁腾蛟有怨气,朕也知道,只要是对咱们大魏有益的事情,你络轩便不会有任何不妥的举动。知道吗络轩,你比那些朝堂上的草包们强的很大一点,就是在这个上面。你比他们都要清醒,比他们都更有大局意识,明白过去、当下、未来,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凌络轩笑着摆手:“臣可担不起陛下这么夸奖,本来臣就不是习武之人,年龄又大了,这么夸,臣一折寿,不知道哪天就驾鹤西去了,到时候那几个年轻的国之栋梁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谁来替陛下您分忧呢?”

皇帝爽朗大笑。

笑过之后,轻声道:“朕只是,不想让一直跟着朕打天下、坐天下的老兄弟,受太多委屈啊。”

凌络轩眼中渐渐浮现热泪,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好了,你瞧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容易伤感了呢?想当年你年轻时,那一副藐视天下英才的狂生模样,可真是让朕心折啊!哈哈哈哈!”

“唉,陛下又拿老臣寻开心了。那时年少轻狂,做出来的混账事情还真是不少,现在想来,还真是羞惭异常。”

“何必羞惭,你哪里做错了?当时那天下,能真正称英雄的,又能有几个人呢?”

凌络轩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谈这些了陛下,咱们来谈点喜庆的事情。”

凌络轩的目光看向了皇帝手中的补汤,笑道:“瞧御膳房这机灵劲儿,已经开始给陛下补身子了?怎么样陛下,喝着感觉有效果么?”

皇帝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瞧了瞧手里的汤,当即苦笑了起来:“好啊你个凌络轩,这会儿开始反击,调笑起朕来啦?”

“哪里敢。”凌络轩笑着摇头,道:“只不过臣年少时所学颇杂,对这种事情的养生上,倒也是有些研究。御膳房给陛下的这些配方,可以说是十分合适了。臣知道,陛下本身身为大宗师,这个年纪虽然听上去是大了一些,但是陛下的身体,却是一些青壮都赶之不及的。只是毕竟事关咱们大魏王朝的接班人,所以补上一补,还是很有必要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道:“唉,所以朕才会如此听话的一口一口喝着这补汤,没有把什么怨言和火气撒到御膳房的身上嘛。”

凌络轩笑道:“这种配方的汤……呵呵呵,不怕陛下笑话,臣也是喝过的,再加上御膳房的手艺,想来味道也不会差呀?怎么看陛下表情,喝这东西就仿佛是在喝毒药一样呢?”

“味道差是不差……只不过……唉,如今不仅是这汤,就连朕的正餐之中,也都是这么一个差不多的相似的味道……络轩你说,就这么个补药味儿,就算他再好喝再好吃,这么天天尝顿顿尝,谁能受得了啊?你能吗?啊?你能嘛?”

凌络轩抚着胡子笑道:“那是受不了呀,臣肯定是也是受不了的。只不过为了将来的陛下,现在的陛下也只好受点委屈喽。”

皇帝苦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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