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蓬鲜血是从简沉的胸口炸开的,蓬勃而凛冽的剑气宛如破开了樊笼的鸟儿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其中喷射而出。霎那间浑身是血的简沉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却努力站直了身体,有些疲倦但仍是面带笑意地看着那一道道剑气连一点弯路都不愿走,先是直直地穿透那巨象的身躯,而后刺向那道身影。
他不知道这位从未在中原人前显露过的皇帝武道境界究竟有多高,他也不在乎。因为这些剑气出自一位大宗师的手笔,而其中更是有他的心头热血。
足够了。
随着那身影跌下车架,随着那巨象撕心裂肺的震天吼声戛然而止,随着漫天剑气又在周遭肆虐一阵之后终于缓缓消失,他这才有些颤抖着转过身来,看着遍地的尸体以及正试图再次发起一波冲锋的蛮族士兵,他很是快意地抖着肩膀、摇摇晃晃地笑了起来。
“这是大宗师的剑气!还有我明宗炼体的护心罡气!咳咳……其,其他换……换了谁,都做不到这种手法!”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胳膊,一边笑一边缓慢地转动自己残破的身体,把周围的蛮族士兵指了一个遍。
“跟……跟你,你们说这些,不……是……老子,老子话多……老子,老子……是想告诉你们……别,别以为……我们明宗……在你们,你们手里覆灭了……但是要杀,要杀你们一个皇帝……”
他陡然瞪圆了双眼,大声喝道:
“老子一个普通的明宗弟子,就够了!”
他的身躯轰然倒下。
就算是明宗的护心罡气,也自然不可能任凭大宗师的剑气肆虐爆发。简沉的心脏与胸口处,此时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轻轻将一只手放在了那本该是心脏处的洞口,仿佛又回到了举行宗门入宗仪式的那天。
他轻声呢喃着:“我是中原人……我是……明宗人……”
……
人来人往,春去秋来,洛阳城似乎一如既往的在喧闹之中保持着在这世间仅仅属于这座古城独一无二的安宁。人们在日子重新走上无忧无虑之后,很快便找到了属于他们每个人的新的方式。
听雨轩,这座曾是洛阳四奇之一现如今已经几乎没人再提起这个颇有些古老的称呼了的起坐喧哗之地,又重操起了中断了有些年头的行当说书。只是当年那一拨听惯了某个长衫老者拍醒木的老茶客,却已经不再常来。偶尔听上那么一次,明明新来的那位说书先生腔调也算抑扬顿挫,可落在耳中却总是有些不够滋味儿。不过如今世道变了,整个天下和以往大不相同,南来北往西去东回,人总是不断流动着,回头客留不住,新听客却也少不了,再加上听雨轩本就名声在外,洛阳又是少数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地界之一,这生意兴隆,也是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啪”的一声,听雨轩内,那位新来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环视四周,纵是座无虚席,却也丝毫不见怯场,嘴角反倒是微微流露出一丝单独拿的笑意,开口道:
“却说那夏国皇帝死在咱们明宗弟子简沉大侠的手中之后,那本就失了锐势的罗洪征原,却也无心逐鹿中原了,得到消息后的当天,便收了围在江陵郡城之外的大军,意欲撤退。哪知路途之中变数陡生,那随军的大祭司,竟是在此刻与那小兽王联起手来,以雷霆之势将这罗洪征原当场击杀!这大祭司是何许人也?那可是当年在我们整个中原毫无察觉之中与尚还不是大宗师境界的罗洪征原,共同覆灭明宗的人物!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联合另外一个同为大宗师的小兽王,要杀一个重伤的罗洪征原,那可是轻而易举!可怜罗洪征原一生纵横大漠和咱们中原西南,临了却是这样一个结局,也不知是该叹惜哉,还是该贺苍天有眼……”
以此开头,这位看上去年龄并不大的说书先生,便绘声绘色地将那场并无中原人亲眼看到的叛乱娓娓道来,而后在中场歇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又将北方刘天南元帅率部携带中原秘密研制出的神兵神罚,一举攻破梁国皇帐,自己却与刘琮琤、江一白等名将在乱战之中英勇牺牲的故事讲了一遍。这是这两年来人们口中最津津乐道的事情,就算是水平再不到位的说书先生来讲这一段儿,也不会有人喝倒彩、瞎起哄。
被追封为开国神烈大将军的刘天南,那是大魏的英雄!谁都不会拿英雄来开玩笑!
“也正是咱们有了神罚,草原梁国才会真正愿意对咱们大魏俯首称臣,他们皇上更是将自己的皇位继承人送来了咱们大魏京城做十年的质子正是有了这样的国之重器,曾经的夏国大祭司、如今的夏国皇帝才与我们签订了百年内以大漠为界,互不干涉的契约。而一手促成此事的,正是咱们的丞相大人,哪怕是在当年的那场刺杀叛乱之中,老侍中凌大人殉国,他也没有因悲痛而将王朝大事耽误半分!有此丞相,大魏幸甚,天下幸甚!”
以此结语的年轻说书先生情绪明显有些失去了控制,双颊涨得通红,在一片喝彩之中拱手谢礼,退去了幕后。
说书先生姓何名致远,今年也只有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他按照听雨轩里的规矩,等到客人尽皆散去之后,他才再从幕后之中转出,到门口账房处领了自己今日的银钱,便跨出了门去。
天色尚早,他便不急着往住处回。洛阳城作为天子的发迹之地,地价可不是一般的贵,他一个刚来次城不到半年的说书先生,无论如何是买不起宅子的,只能靠着薪酬先住在城中便宜一些的客栈里,待日后再徐徐图之。
漫无目的的四处逛着,不知不觉,他的脚步一转,走入了一条从没走过的巷子中。这条巷子颇为宽敞,两边的宅子倒也是颇为豪奢。他一边在心中艳羡着,一边越发的挺直自己的腰背,显出一副清高的样子,只恨自己手中没有将轩里的折扇带出来,否则定然更加风流。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停下了步子。
眼前这座南开门的宅子,明显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宅子的大门半开着,门框之上原本的朱漆也已经层层剥落,檐角蛛网密布,随着微风在空中起起伏伏,再加上宅门口睡着一大一小两个乞人,更是增添了不少破败凄凉的味道,与整条巷子格格不入。
何致远静立片刻,心中一番思量与权衡之后,抖了抖衣襟,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推了推地上那个看上去年龄稍大一点的乞丐,轻声道:“这位大哥,敢问这件宅子可有人住?可有归属?”
本来做着大梦的乞丐被摇醒之后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脾气,斜斜地瞥了一眼何致远之后,又向宅子半掩着的门里看了一眼,脸上有些不耐烦地道:“有。”
何致远有些奇怪,也不与这乞丐计较言语间的态度,再问道:“可这般模样,却不像是有人住的气象?还不知这件宅子的主家,是咱洛阳城中哪户富贵?”
那乞丐眼见自己是睡不成了,身边的小乞丐也缓缓睁开了眼,心中烦躁便一下子涌了上来,干脆从地上起来,坐正了身体,两腿极其无礼地岔开,双臂往双腿上一按,扬起鼻子大刀阔斧地说:“老子我!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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