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大梁国这只军队的副主帅,仍是坚持亲身上阵杀敌。

此时他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他不敢相信自从那所谓的除夕夜一败之后,他们竟然被那该死的中原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再无任何翻盘的可能。

“进攻了!进攻了!中原人又进攻了!”

耶律雄材猛然抬头,问向斥候:“先头是谁?!”

“吕清扬!是江一白的部队!”

耶律雄材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睛闭上而复睁开。

他不是主帅拓跋卫,他没有一个作为皇帝的父亲来给自己撑腰。他没有退路,没有选择,他只能带着属于草原人的荣耀与精神一直战斗下去,要么打赢,要么战死。

于是他的声音复归平静,沉声道:“传我令,两千轻骑做锋头,三千狼骑紧随,而后中军压上,杀!”

……

江一白其实在江湖上混的时候,是不那兵刃的。他闻名江湖的是他的手指上的功力,一身之技,全不在外物之上。

只是穿了盔甲上了马,一切便不甚相同了。不用兵刃,就算是他的指力再强,也无法在乱军之中造成最大的杀伤,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于是他便拿起了长枪,既是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也是在致敬他最敬佩的刘天南。

只是刘天南在战场之上几乎从不亲自出手,起初的时候也有不少人对此产生过非议,说刘天南自矜大宗师的境界身份,不屑于跟武道境界低于他的人交手厮杀,为此刘天南从未公开表示过什么。后来江一白实在是心中不舒服,于是便亲自跑去向刘天南询问此事,而刘天南只是微微一笑,说自己确实是因为大宗师境界而不出手,但并不是因为自矜。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名大宗师去亲自下场去和一些士兵厮杀,实在是欺负人。那些草原士兵其实说白了也和中原士兵一样,都是被卷入战争的无辜生命,他希望该是什么境界之间相抗,便是什么境界之间相抗,这样才是生死各安天命,才是真正的公平。而他,除非是有相同境界或者围杀之局出现时,才会出手,否则,他便永远只会扮演指挥的元帅角色。

江一白便问,虽然都是生命,可亲疏敌我,仍旧无法磨灭。元帅若是出手,便可令我方少死无数士兵,这笔帐,又该如何算?

刘天南说,这不是做生意,生命这种活生生的东西,是不能拿来等价衡量的。你说的没错,亲疏有别,我自然应该对我们自己的士兵更好一些,可是假如你换个角度想一下呢,假如你是他们阵营中的一员,你是希望我亲自下场呢,还是给你们营造一个能发挥出真本事的战斗?你可能会说,敌我之间,战争之中,哪里会有真正的公平?我觉得,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手上根本没有沾染过中原人的血。每当我想到这些,我便认为我若是亲自下场,便是在作孽。

江一白明白了刘天南的所思所想。这位年过半百的英雄,其实是在寻求一个勉强的心安。

有些问题,不可深想,哪怕是轻轻一碰,便已经被吸入了漩涡之中。

他理解刘天南的想法与坚持,但是自己现在还不可以那么做。

无论如何,这场战斗,终究是要结束了。

他握紧长枪,策起战马。

阵中冲杀。

……

已经绕到战场最后方的张丹青缓缓将自己的长剑收入腰畔的剑鞘之中,看着只有二十几骑簇拥着过来的金甲将领,些许讽意浮上嘴角,开口道:“就带这么点儿人?真不怕我们大魏皇上突然改变主意撕毁约定,然后由本将军将你带回中原做质子,以此谋求更大的好处?”

那金甲将领已经来到了身前,是个年轻人。听到张丹青如此发问之后,哈哈大笑道:“何必呢?不论是此时的刘天南也好,还是真正在长安城里匍匐着的萧皇帝也好,灭我梁国,不过举手之事罢了,干嘛非要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

张丹青看着此人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声道:“你们父子二人,无论是魄力还是大略,实在不能令人放心。”

金甲将领摇头道:“草原之耻,不值一提。”

顿了顿,金甲将领终于和张丹青对视在了一起,道:“我们还是跳过这些毫无意义的试探吧,张将军?你们一早准备好的所谓大杀器呢?拿出来看看?”

张丹青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然后朝身后挥了挥手。

……

耶律雄材早已经失去了他的战马,像一个普通步卒一样,凭借最原始的力量挥动着自己的双手中的弯刀,将身边的中原士兵一个一个的砍杀。

忽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拉得很长,音调很高,还有些许听上去还有些凄凉的婉转。若说有什么样的声响和这东西比较像的话,可能是一个憋了很久最后没能憋住的屁声。

很奇怪,在这样壮烈的战场上,他竟然想到了这么令人发笑的一个比喻,而且真的笑了出来。

然后那颗漆黑的大球便狠狠地砸了下来。

一声仿佛是天雷般的巨响。

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像是神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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