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这片北部大地上时,没有盎然生机,只有冲天血气和遍地伏尸。铁质铠甲与兽皮护甲交相叠放,长枪和弯刀错抵横插,战马与战狼安静匍匐,尚未凝稠起来的血泊之中,被撕扯成一缕缕的布条已经分辨不出是哪一家的战旗。

轮椅缓缓从这一片战场上滑过,年轻人一边沉默地四处张望,一边不断将自己的双拳握紧又松开。

在他身边的将军开口道:“这应该算是你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上一次在草原内的时候,我并没有直观而完整的参与到这所谓的战争中来,也没有亲眼看到这种……血流成河的场面。我还一直以为,哪怕是在这种大规模的战争中,武道境界也占据了极大的比重,顶尖高手的质量也依然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走向……可是我错了。”

年轻人自嘲道:“我的眼界还是太窄了。我拿几千人的战斗套用在数十万人的对阵之上,何其蠢也。”

他侧过头来,看着身边的将军,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刘叔叔,斗胆问一句,您要是身处这样的战场,能……活下来吗?”

将军自然是刘天南了,他看着这个坐在轮椅之中的年轻人,这个自己女儿的心之所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能。就算是大宗师境界,也依然是世间武夫的范畴。战斗之时,虽然沟通天地,能有诸多玄妙,可体内一口真气,却终究不能时刻提着。而境界越高,一口气之绵延便会越久,可同样破绽也会更大一些,故换气之时机便尤为关键。像这种战场,你觉得铺天盖地如蝗虫一般杀红了眼的将士们会给你这个机会吗?所以我若无退避之心,自然也是会死的。”

顿了顿,刘天南却稍有淡淡傲意流泻出来了些许,他道:“可一来我若要走,哪怕是一百万人,也同样拦不住我二来就算我最终会死,可放开手脚,仍能让相当一部分人与我陪葬!这个分量,是值得我的敌人们好好的纠结一番的。”

轮椅中的年轻人看着刘天南,脸上终究是有了一抹担忧之色,他轻声说道:“叔,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别犯傻好吗?真的,不值。”

刘天南没说话,伸出手来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不远处不断有甲士来回跑动着,不断地从尸体堆里翻找出属于战友的身体,然后收敛好尚还能用的军器,一并带走。阳光灿烂与血肉模糊同处于眼中,这样的反差再一次刺激到了年轻人的心灵。

“这可……都是人命啊……”

“小羽,别想那么多了。至少从昨晚到现在的战况看来,我们的奇袭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段时间老卒们对新兵的教导与训练效果显著,昨晚的小胜,充分的说明了这一点。打到梁国的皇帐去,不只是一句空谈了。”

刘天南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沾满了血迹的长枪,遥遥一直向更北的方向,与其从未有过的坚定:“整个中原,都要看着我们最后的胜利!”

楚羽明白这句话背后深沉的含义,同样紧握拳头,沉声道:“是的,我们必须胜利!”

……

大魏二年初,定国大将军、镇北军主帅刘天南,在未得京城任何军令的情况之下,发动奇袭,兵出雁回崖,仅一战,便将已经进犯到大魏国土之内的梁国军队逼退三百余里,而后维持僵持之势,相互交战,血洒草原。

这消息像风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中原,原本笼罩在南蛮入侵的愁云惨淡之中的中原百姓似乎又一次找到了主心骨,顿时举国振奋,原本进度有些迟滞的招兵一事再一次得以推进,中原大魏,似乎渐渐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希望。

可是这希望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再一次兵出西南的夏国军队给击得粉碎。

一直被那支神秘军队阻拦下来的夏国大军于新年的第二个月如闪电一般奔袭三千里,直直扑向了可以说是江南地带西边门户的江陵郡城。虽然并未直接开战,但是那就好像是铺天盖地的阴云一般的骑兵在城墙之外驻扎之后,大魏百姓尤其是江南百姓心头的阴云,也便浮现了出来。

这一次,那支神秘的军队没有出现。

据说是原本身为中原江湖一大魔头的弟子投靠了夏国,然后夏国靠着这个人的力量消灭了那神秘的军队。

大量的江南百姓并不认为江南的郡守大人们有能力挡住南蛮的象蹄,于是纷纷收拾行囊背井离乡,开始向北方迁徙。远比上一次西南百姓逃亡更为浩大的移民就此拉开了帷幕,北方各城人口数量激增,粮食、物资等负担加重,开始渐渐脱离了官府的控制。朝廷一边焦头烂额的解决着百姓们的生存问题,一边终于对南方局势做出了回应。

镇军大将军李博,在数次以项上人头向皇上觐见之后,终于领到了三千兵力的军权,离开京城,前往江陵郡支援抗蛮。也是天下人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三千人对上由夏国太子率领的二十万人之众的军队,无异于螳臂当车。

是的,二十万。作为大夏王朝先遣队的罗洪征原,在经过西南锦官城一役之后,手中犹有二十万的虎狼之师可用。

于是李博将军手持皇帝陛下的亲手书写的谕令,一路赶路一路招兵,等到他赶到江陵时,竟也有了七万人的规模,再加上从江南各郡借调而来的私军,以及江陵本地的驻守,也撑起了十五万人的架子。

只是大魏在北面胡人那里曾经得到过的经验与教训让哪怕是普通百姓的心中都清楚,这十五万临时拼凑出来的乌合之众,倘若真的对上了那南蛮之人,恐怕依然是羊入虎口。

不过至少,江陵郡城稍稍有了挺直腰板的资格,为无辜百姓的撤离,提供了宝贵的时间。

……

李博身披战甲,端坐于江陵郡城郡守府的主座之上,而正儿八经的江陵郡守则是坐在了下首处,看着李博,等着李博得下一步指示。

而府前方的空处,站着一位面孔熟悉的青年人。

李博看着青年人,缓缓开口道:“你说江南各州郡县城,仍旧有着私兵尚未贡献出来,这一点我李博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到。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我们能将江陵郡城守住,所以在他们看来,与其将士卒们送到这边来送死,倒不如为自己留下作为一些保命的筹码。公孙悦,我说的可对?”

青年正是公孙悦,他风尘仆仆地从秦淮郡赶到这里来见这位李博将军,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公孙悦听到李博的话之后点了点头,而后拱手道:“李将军所言正是。可江陵之于江南,就如同锦官城之于中原,都是门户所在!锦官城失守之后,江南将失若是江陵失守,那么江南也就不复存在了!那些人虽然身为郡守县令,却只关心自己一人一家之安危,丝毫没有考虑过百姓之生死,百姓之颠沛流离!”

李博闻言一笑,道:“公孙公子,你来这里,总不会是来跟我发这些牢骚地吧?”

公孙悦一怔,而后失笑摇头道:“自然不是。我来这里,是想问李将军一件事情,仅这十五万人马,李将军有把握将蛮子们拒之江陵城外吗?”

李博干脆地说道:“没有。肯定挡不住。但是我能保证一点,那就是当蛮子们地象蹄踏进来的时候,我李博肯定已经战死了!”

“豪气!但是没有意义!”公孙悦也干脆地说道:“那么三十万,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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