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的发生都尽是天意的......

似乎是被汗液的破碎所清醒,羽琢焦恐的神情渐渐地冷却了下来。饶润的山涧,溪谷掩映着一片洞天,初夏的风略带殷切,河水澈流,鱼迅蜓追。

我便没有理由再去任性地改变......眼前的视线模糊,躁作的眼睑显得有些紧涩。

直到这时,羽琢不再犹豫了,他决定继续按照这个“剧本“将它演绎到最后。

然而,没有什么人会真心实意地喜欢有谁来刻意操纵自己的人生,哪怕是上天的旨意也同样不可原谅。羽琢将右手彻底地伸入了口袋,只可惜囊中羞涩,他这才记起自己穿的是睡衣,唯一触摸到的东西,掏出来一看,还是那个闪着金属色纹的铜钱。看着手中的铜钱,心觉可笑,只是这样的心情,以现在的羽琢无法将它流露在表情上:荒郊野岭,虽然不是寸草不生,但也一定是人迹罕至,在这里设祠供奉香火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好不容易碰到我这样的一个倒霉鬼,没想到穷酸的也就只有一个铜钱。

“这可怪不得我喽。“羽琢淡淡地说道,与其说成是玩笑,倒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寻宽心。说着,他便弯腰伸手,将那枚闪亮的铜钱递到了功德箱的入口处,起初,羽琢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这枚铜钱是那位说书的老先生送给他的,礼物轻重也是人家酬谢的一份心意,而自己就这样为了一时之需将它丢弃在荒郊野岭,实在是不近人情,糟践了老先生的好意。可是除此之外,身无分文的羽琢别无他法,如果不试着去做一做的话,他甚至可能就要永远的停留在这里了,尽管接下来的事情尽是未知。

“若能有幸再次见到先生,到时一定向他老人家赔礼并且道谢。“

屏住呼吸,直到铜钱入箱,发出一声“铛啷啷“的声响,这声音听起来足够晦涩,仿佛冥冥之中也在嫌弃这香火钱来的实在单薄。然而现在的羽琢只是依旧保持着“尽人事,听天命“的状态,与其说成是保持,倒不如说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这不是随波逐流,也并非逆流而上,而只是夹持在堤岸之间,任凭湍急的河水不断地击打,强忍着疼痛原地不动。

心想:就算这一枚铜钱显得酸涩,但毕竟也是他的全部身家。可是铜钱入箱,时间也随之一分一秒地消逝掉了,然而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了。

如同被玩弄了一般,羽琢呆滞在了那里,好似一座质地干脆而被人遗忘的风残蜡像,可是羽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生起气来。他只是尬然地看向脚边,脚下轻蹭着草不生根的地面,心里想着:如今的自己也正是一贫如洗,两袖清风,呆在这荒郊野岭的地界,说起来真是连一粒迎风的尘土都不如啊。

不,羽琢似乎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半举不举地悬弄着左臂:不,我还不能算是一贫如洗,这里不是还有一个镯子么,只可惜这镯子并不是我的。

原来并没有所谓的“剧本“,原来所谓的“编剧“就是我自己。

“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羽琢扶住额头,低声地沉吟道,看起来,这时的他已经被疏紧忽松的心情折腾得疲惫不堪了。疲沓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倾斜,一阵疾风驶过,像是成心一样的将他重重地拍打在地皮上,溅起尘土飞扬,又像细雨似的返回到地面。羽琢什么也不想做了,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于是便开始不断地逼问自己:

刚刚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在干什么?是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么?回到那个光怪陆离,边界暧昧的地方。然而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呢?这里的环境难道不是更加适合我这种不遵守规则的人么?不过,我还在犹豫着什么,留恋着什么呢......

难道这一切还都是停留在我的一场梦里......

对了,这一切都是梦,一场不着边际的噩梦,我一定是还没有睡醒,我梦见了窑姑,梦见了幽蓝,梦见了山涧,梦见了祠堂,梦见了一口井还有一棵梧桐树。只不过和前阵子的梦比起来这次的梦更显真实罢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必是因为南吉说了含含糊糊的话缘故,嗯,一定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明天一早起来就又是新的一天。既然如此,那么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然后什么都不想,等待清晨的铃声再次响起。

羽琢太疲倦了,就这样,他选择独独地蜷缩在了原地,单臂怀膝,单手掩目,轻细而乌黑的发丝稀松地遮挡住了半张憔悴的面容,单薄的样子是那样的无依无靠,只有殃散的衣衫是他唯一的护罩,呼吸是最后的麻药。

不过,这样的羽琢似乎并没有发现,那原本柔和的风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像西屏的绢扇前后涌娑,梧桐枝叶摆动的幅度缓缓增大,连带着树果摇摇欲坠,杂草嘻唰。云层散尽,阳光渐高,远处的高山上传来犹如哼唱般的声音,蝶起蜓游,鸟雀惊林,在深邃的谷崖之间回荡、悠扬。

这时,梧桐树下的功德箱开始不自禁地左右晃动,剧烈的程度以致光滑的木身崩损龟裂,纵时,黄光乍泄,与天光交临,由清透无暇的镯子上引出炙红的殇,熊熊火焰近在咫尺,却是那样无声无息,箱身碎片不落反起,离落的是那些耀眼的金黄,那是一片片金黄的羽毛,随之化作尘烟,不复存在。

适时,双翅忽展;适时,尾翎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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