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羹本就不是什么精细费事的食物,何况此事明摆着是胤禛不愿让我待在翊坤宫才有的托词,既然苏培盛也说了就按照以前那般口味去做,自然就不用太当真花心思折腾。
回景仁宫的路上,我总觉得这个小东子太过面生,又猜测那个要对付我的人应该也在乾清宫里侍奉,故而也不敢掉以轻心,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闲聊着养心殿的事,这人倒是能对答如流,说是雍正元年那会养心殿换人时才分配过去,一开始本来只是负责洒扫的低阶内侍,后来苏培盛看机灵就收做了徒弟,如今帮着跑跑腿打打杂。
小东子这些话,真真假假很难分清,以苏培盛的谨慎,怎么可能随便看到个机灵的小内侍就收做徒弟放到胤禛身边侍奉,这人如果不是花了大心思去运作,那便是苏培盛知根知底的人,不过这人假如真是苏培盛的徒弟,那么苏培盛必然对此人的来路很清楚,也该是有几分信任,等会见到他一问便知。
一直回到景仁宫里,小东子说要留下给我搭把手,可是给胤禛做吃食这种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我素来都是亲力亲为,即便是找人搭手也会选择自己信任的身边人,又怎会让旁人插手半分。
婉拒了小东子的请求,又给了他赏赐,让许福多领他下去吃茶等候。我寻思片刻,还是让素芸跟着打下手,毕竟素芸与自己是有利益牵扯的,此人对自己虽谈不上有多忠心,但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若在这时候出了什么事,她也落不得什么好处。
这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从来不相信单纯的以德就可以服人,更不会认为自己假若圣母附身,对谁都掏心掏肺的好就能换来旁人善意的回应,所以利益才是稳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关键。比起挟恩图报,我更喜欢利益交换,对素芸如此,对钱氏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便是对小顺子的徒弟许福多,他也终究不是小顺子,没办法让我完全信任倚重,更比不上如今的素芸让人放心。当然,我也有心加深这样的利益羁绊,用以培养自己能真正放心去用的人,不让失去家族后盾的自己成为孤立无援任人拿捏宰割的弱小所在。
若说这世上除了弘昼之外,有谁能让我全心信任和真心待之,那应该只有小顺子一人而已,因为这世间也只有他亦是如此对我。
不到一个时辰野菜羹便熬煮好。见时间尚早,也不急着回屋歇息,自己先盛了一碗,也没拘着什么身份规矩,就这么在小厨房里找了个马扎坐下用了起来。
当野菜特有的清香混合着米粥的温润在口中化开时,不知怎地眼眶竟开始有些发涩。红颜未老恩先逝,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年的那些情意与默契早已不复,如今便是回忆也不敢多想,就连午夜梦回,也从未期许半分,只怕想多了便会如同那些深宫怨妇般守不住自己的本心,变成因爱、因不甘、因怨怼而不择手段的疯子。可有时也会去想自己和他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般,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他变了,亦或是我们都变了。
我难得不经意流露出的黯然落入了一旁的素芸眼中,却仍是垂首静立一旁,待我用尽碗中的菜羹,神色也收敛如常,才在接过碗时轻声道了句:“不管主子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一旦入了这宫门也都该放下了。”
素芸这话蓦地让我的心仿若被狠狠揪了一下,不得不仔细思忖她话中的深意。一番思量,觉得自己安排小顺子去办的事应该不会被她知晓,而她会如此一说,恐怕也只是误会我方才不经意间外漏的情绪是为了某人。
心下一松,舒展了眉头,轻嗤一笑,浅声反问:“依你看,我有什么放不下的?”
“奴才失言,请主子责罚。”素芸垂首告罪,自然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以为我必然是因为心有芥蒂才如此反问。
我没理会她的请罪,兀自走到灶台前又盛起一碗野菜羹,转身递到她面前,说了句:“这羹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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