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听言,眼中不自禁地便有了一点温润的水汽,低低道:“我明白你的担忧。但事情变化不是人能预想料到的。上次进宫,万事太平的,我不照样把自己折腾进太液池里去了么。官人在外征战,只管专心一用。胜败也无所谓,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便是我的万事如意。”

她说话的声音略带着疲惫的沙哑,却似有无限温柔的情意,如春水柔波般荡漾。赵匡胤从未见过她这般含情脉脉的样子,也许曾经见了,却不曾往心里去。此番情景下,便有几分动容,再顾不得别扭矫情,不自主地伸张手臂,将她拥进了怀里:“之前未觉得话别困难,而今却觉得无论嘱咐多少次,却老也放心不下。”他顿了顿,继续道,“幸好你在宫里倒是能省心了些。郭妃与秦妃与你关系好,这交情来之不易,平日多多走动,即便出了些许错乱,总还有个能帮衬说话的人,只是万不可再以身犯险。若到了危机关头,便去找……”赵匡胤本想说“三弟匡义”,可话到嘴边,想起赵匡义那志大才疏的样子,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改口道,“……陛下。他念我在前方作战,对你也能多有些偏袒维护。若是实在危急,翟清渠也是有能力的人,你们师徒一场,求他帮忙,也是一条路。”

解忧吃吃笑道:“官人不是对翟先生处处设防,昨日还不许我向他请教求学,今日怎么反而让我有难时可向他求助呢。”

赵匡胤搂住解忧的手,猛然用力,将她的身体板正了,神情严肃道,“翟清渠这个人,即便在翟家也是一个神秘的人物。他十四岁之前,翟家老宅中都没几个人见过他,突然便坐上了总账的位置,一坐就是十几年。他的秘密也许……事关重大,但我看得明白,他对你却并无恶意。之前,是我小气了。解忧,你虽名为我的偏妾,但我不愿管束你,我仍然愿意给你自由。他日,你若是要离开我,我也不能拦你。”

解忧低着头,半是感慨半是生气,赵匡胤这个呆子,总有扭转气氛的能力。让人心中无论是甜蜜温情,还是怨恨恼怒,都长久不了。想到此处,她索性转过了身去,不再看他。

赵匡胤对解忧情绪的变化似乎完全没有觉察到,仍自顾自地说:“夫人的身体前几日有些好转,总算是不再咳嗽了。但我这一走,又赶着春日阴雨连绵,若是能照应上,你还是多费心。”

解忧好气又好笑,眼睛鼓溜溜地在赵匡胤面上转了半天,终于看得他有些发毛,问到:“怎么了?”

解忧呵呵一笑,“我在想,你整日操心这么多,牵挂这么多,累是不累呀?”

赵匡胤一时语塞,竟立在那里。

隔着墙壁,正堂上的喧闹早已散去。夜色浓浓,偶尔传来一两声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这本是宜婚丧嫁娶的好日子,却被一桩一桩的事情摆弄得七零八落。解忧一颗心犹如被万千愁丝一层一层的勒紧束住,飞起落下,完全不由自己摆布。她极力地想撇开这些烦事,可它们却像收到磁力吸引一般,朝着她飞扑过来,将她的头脑、耳目缠绕得密不透风。竭力睁开眼,只觉得赵匡胤模模糊糊的影子,像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又像在很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拼命去捕捉掠过耳边的声响,想再多听赵匡胤说些可爱或可恶的言语,却什么也没有。这次谈话,便是出征前,两人最后一次长谈。

三日之后,大军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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