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尘封于心底那段最想被遗忘的经历一时无比清晰,数年前的丧子之痛忽而如同暴风雨般席卷而来。贤玥不禁倒退两步,下意识地扶紧了自己的腰腹。

没错,如此想来,那一年的小产确实太为蹊跷。那一跤不过是进门时腿一软轻跌在了毯子上,可她痛得钻心,怎么也站不起来。待大夫过来看寻之时,便言她胎损严重,回天乏术

痛心思量间贤玥只觉喉头一阵腥甜,唇畔边缓缓溢出一丝殷红。

鲜血顺着她那美丽的下颚蜿蜒而下,继而滴落在了脚下的青砖之上,恍若片片傲雪红梅。

眼见贤玥身体有异,离贤玥本有三两步之远的阮瑾仪面色一紧疾步走来,抬手稳稳扶住了贤玥的另一侧,利落地掏出了怀中的白缦绣帕替她拭去了唇畔的血迹,并背对于城楼顶处悄然在她耳畔旁轻声叮咛道,“无论她今日说什么,你都莫中了她的伎俩。保护好自己和陛下的骨肉为先,眼下唯有你腹中的孩儿,才是帝国最大的希望”

随即阮瑾仪缓缓地松开了手,并眼神示意花茵赶紧过来将贤玥扶好。随即阮瑾仪攥紧手中的绣帕,形态恭敬地朝着寂和琳的方向福身道,“大公主,俪贤妃娘娘身体微恙,还请您准许她先回去休憩吧。”

“呵呵,微恙?”寂和琳翩然转过身来,彻底将玩味的目光投于贤玥那刺眼的腰腹上,“孤怎么觉得俪贤妃精神着呢,瞧这肚子,大概已有五六个月了吧!”

“回大公主,嫔妾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

贤玥徐徐抬首,绝美的面庞一时寒若冰雪,而她那犹是殷红的唇,就仿佛诞生于冬日里的花瓣,傲骨而又美艳。

“你好大的胆子啊”

“嫔妾从未瞒您,只是您并未察觉罢了。”

寂和琳愤愤拂袖。

众目睽睽下,自己到底也不宜过分为难纳兰贤玥。再说了,就算她有了五个多月身孕又如何,尔后自己有的是法子来慢慢对付她。

当下之际,还是把话崔纾云嘴里抠出来才是。

“崔纾云,孤给你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你乖乖交待,你的同党究竟是谁?”

纾云形态肆意地闭眼轻笑道,“我已直呼了你的名讳,敢问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以,以命抵命。”寂和琳轻摇云鬓,满意地向其走近了几步,“交待出你的同党,他们死,你活!”

“那您过来些,我这就告诉您。”

这一瞬,纾云的眼神里恍若蕴着求生的渴望。

寂和琳上下打量,将信将疑。可望之其手足被缚,倒也放下心来。再说她选择悄悄诉说对自己而言也未必是坏事,这样无论她是否提及到纳兰贤玥,届时处理都可一并带下水,令纳兰贤玥再无翻身的机会!

于是寂和琳当真踱步走至纾云身侧,“可以说了吧?”

“他们啊就是”纾云困于架上的右手忽而狠狠地拽住身侧寂和琳的臂膀,下一秒便带着她向城楼下翻去,“寂和琳,剩下的咱们去黄泉路上慢慢说吧!”

木质刑架的底座不知何时与十字木架分离,纾云拽住寂和琳重重地向后仰去。在方才寂和琳与贤玥说话的时候,她忽而发现刑架的榫卯竟然松动着,而身后的砖石本就不高,重重向后一翻必然坠落无疑。

于是与寂和琳同归于尽,便是她的最后一搏。

寂和琳花容失色,惊恐地尖叫着,众人望着眼前的景象一时皆是惊惶不能言。

可惜这时距他们数步之遥的路翼成眼疾手快地飞奔上前,在二人快要坠下的那一刻拽住了寂和琳的手。

他利落果断,明明亦是触手可及,却未存着一丝一毫要拉回纾云的意思。

可明明那个坠下的人,曾是他口口声声说的今生所爱。

“可惜了,”在疾速的坠落之中,纾云呢喃着,“就差了一点点”

城楼上下众人的尖叫声她都听不到。此刻只觉似有细雨拍在了脸上,风声呼啸着从耳畔边划过,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慢慢地恍惚。

帝国贵族的荣耀,自小锦衣玉食鲜衣怒马,被众人簇拥过着看似的完美人生。

这些年来的一切多像是一场梦啊

孩童时期母亲离世,从此受尽了继母的深重心机。

年少时和泽修的初相逢,一切明明是那样的美好,可姨母却弄巧成拙,将这一切亲手打破,令他最终喜欢上别人。

她分明该恨他们的,因而在贤玥怀孕时确实未曾阻止姨母做的下作事。

可不想到了后来,才发现贤玥原是这样的美好。这世上也唯有她,能衬得上泽修心上所有的喜欢。

可惜此生再无机缘向她解释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最后,还有洛云垚。

在被他亲吻的那一瞬间,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些羡慕阮瑾熙,可以得到众人的支持离开寒寂城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自己这一生终究太过荒唐,到头来竟什么也抓不住。一切的一切她明明是那样舍不得,但却来不及!来不及!

索性就当人生是场浑浑噩噩的梦吧。

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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