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更天的时候,戊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风从小窗子里漏进来,李微草不由得抖了一抖。杜暮祯仍然捧着茶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过了许久,杜暮祯突然道:“我从来没问过,建德公主死之前,有说过什么么?”

李微草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掐住她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惊讶,她说…我救了她一次,她把这命还给我。我说是你先救了我一次,我救你才是为了报答你。她、她说,既为夫妻,还计较谁欠谁做什么?”李微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至今还记得曦儿的眼神,她不怪我,她根本就不怪我,这让我更不能原谅自己。”

“建德公主对你,确实是用情至深啊。”杜暮祯感慨道,“这六年来,每到这个时候,我也常常会想,要是当时国师没有下那道死命令就好了;或者,要是当时何允晟没有说那些话就好了,毕竟建德公主,确实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我倒是有听说,你和那凤歌的事儿。”李微草道,“可我听刚刚相爷的口风,怎么,你难道也……”

杜暮祯微微一笑:“****这一行的,哪有那么轻松容易的呢?”

李微草叹气道:“我和曦儿已无结果,只盼你能有个好结局。”

“就算我和凤歌没有什么好结局,你也大可不必替我难过。”杜暮祯脸上仍是笑着,“我与你不同,你对建德公主是真感情,而我与凤歌,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李微草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可我怎么听说……”

“听说我为凤歌和我爹闹翻,带着她到处去玩?”杜暮祯哼了一声,不知是不屑还是觉得可笑,“凤歌一开始接近我目的就不单纯,况且我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连何允晟都不知道,她一个巳国的密探如何晓得?自然是早在几年前,朝廷里就有内奸了,并且这内奸与巳国勾通,是以上次巳国使团过来,我就在注意凤歌的动向。她半夜出去,都以为我睡着了,早上再神色如常地和我过生活,真是可笑。”

李微草道:“可是我听他们说的情形,凤歌瞧着是真喜欢你。”

“管她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与我都不想干。”杜暮祯淡淡道。

李微草倒吸了一口气:“杜暮祯,你的心真是铁做的,别人在你眼里,也没有什么分量。”

“我们六年前就认识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杜暮祯笑了起来,“只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我愿意这样算计别人么?曾经我也真心希望凤歌是真喜欢我,这样就算是她密探的案底,我还是可以帮她洗脱,就算她是巳国人,我也可以在国师那里救她一命,只是我现在越来越不相信她对我的感情,毕竟密探,就跟暗卫一样,任务才是头等大事。为了防止凤歌为了任务干掉我,我还是要做好准备。”杜暮祯顿了顿,“而且本来就没有结果的东西,就不要把真心付出去了,否则就会像你一样。”

“你一向聪明,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李微草冷冷道,“我问你,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么?子夜楼的软红,杏芳斋的杏姑……”

“好了好了,你别再报名字了。”杜暮祯打断他:“我对每一个姑娘都是真心的,就像春天的花园里啊,我是真心喜欢每一朵花,可是我摘回去放在家里,她们总是会凋谢的——这世上哪有不会凋谢的花呢,你说是不是?”

“你这么个性子,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有姑娘愿意被你骗?”

“这你就不懂了。”杜暮祯故作严肃道,“因为我对每个姑娘,都有如初恋。”

“我希望十年后,还能听到你对我这么说。”

“好,如果那时候我变了想法,我就请你喝酒。”杜暮祯放下茶杯,“天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你有伞没有?”

“外边自己拿。”李微草动也不动。

杜暮祯打开门,雨丝就飘了进来,杜暮祯站在门口站了很久,背对着李微草道:“建德公主的事,我也很惋惜,不过时机已经成熟,你是时候调整调整,重出江湖了。”

言罢杜暮祯就打着伞走了,留下李微草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言不发。

二。

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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