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风把流动的云吹向离岛,兜了一圈,又把港口的船吹向海上。
俞十一望着海面涌动的波澜,摸了摸自己被海风吹得生疼的脸颊,露出了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老气。
她出海以后就没有好好照过镜子,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容貌上的变化。不过,就算知道,她大约也没闲心感慨或妆扮。
她的心思完全放在带着田恕回到离岛、将功折罪的计划上。
自从田恕说出大渊渔场的内鬼名叫鲍兰、秋秋承认他们在离岛杀了人,俞十一就做出这个在她看来唯一正确的选择。
如果她听天由命,任秋秋等人将她和田恕带往牛蹄岛,那么,她就再也无法堂堂正正回到离岛、回到原叔和兄姐身边,她会被烙上叛徒的印记,会被赶出俞舟堂,会再次过上野狗一样的生活。
这种后果,她怎能甘心接受?
至于她和田恕的恩怨,田恕用箭伤了她,她也打了田恕一顿,双方的债已经两清了。假如将来她和田恕再起冲撞,她也不怕,就算田大管家包庇田恕,原叔和岳先生也不会坐视不理。说到底,两人的这点矛盾总归是慕玉山庄内部的事。她先前向沈平和秋秋等外人求助实在是不懂事,辜负了原叔和岳先生的教导。
想到这里,俞十一的心情又沉重两分。
她所做的辜负原叔和岳先生的教导的事何止这一件。
眼下,她明明知道秋秋等人是杀人的海寇、是慕玉山庄的敌人,却没有勇气、也没有能耐拿下这伙人并带回山庄处置。
岳先生说田恕是块朽木,可她又比田恕强多少?
一想到自己曾经被秋秋等人的拉拢动摇过决心,她就羞愧万分。她和田恕一样,都是没用的胆小鬼。
离开甲板,来到关押田恕的船室外,俞十一轻轻敲了敲门。
“是我。”她出声表明身份。
秋秋将这间船室的门锁钥匙交给她,至少在表面上这是对她的信任。可她若轻举妄动、偷偷放田恕出来,秋秋就能坐实她是田恕的同伙,甚至把她也关押起来。到时候,她的计划就一点成功的希望也没有了。
因此她已暗自决定,除非必要,绝不打开门锁。
船室外,俞十一一边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一边隔着门扇将计划的进展告诉田恕、让田恕安心等待。
话刚说完,她便打算离开,免得被人发现。
谁知,田恕竟不合时宜发起火来。
“你心虚什么!”田恕怒斥一声,随即想起不能高声引人注意,又忙压低嗓音,“你,你把我的精心谋划当作放屁,自作主张去毁掉一台无关紧要的织机,现在却敢做不敢当了?”
俞十一皱了皱眉头。
先前她和田恕商议的时候,说的明明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用下策。现在不必用下策,田恕又在闹什么脾气?
如果不当场打消田恕的怒意,麻烦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她不能甩手离开。
“我怎么心虚了?怎么敢做不敢当了?我现在不就是在告诉你我做了什么吗?你昏了头了?”
田恕说破他气恼的原因。
“你开门,当着我的面说!”俞十一隔着门扇和他说几句话就仓促离开,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门外分明没有旁人,俞十一却要用这扇门来和他划清界限?再这样下去,他就真的成了摆设了。
“不用了。我再跟你说一遍。用干饼的碎屑引来老鼠毁坏织机,是最妥当的办法,谁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他们这一趟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运送这台织机,而且,他们只有这一台,只要毁掉织机,他们就白走这一趟了,一定会尽快折返离岛的。既然我有更好的办法,何必照你的计划去冒险?你安心等我的消息就好,别惹恼我。”重复解释一遍后,俞十一已有些不耐烦。
田恕被气了个倒仰。
“老鼠?你不相信我,反倒指望老鼠能成事?”他扶着门扇站稳,如果目光能变成凿子,那么门扇此时应该已经被凿出一个洞,“你还不如指望天降火雷、把船上的海寇全部劈死!”
俞十一误会了田恕发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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