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娘抹着眼泪托了我的,我能往坏处教你?”胡杏娘长出口气,才道:“做我这行的,比不得官伢子,手里能过些犯官奴婢,私牙婆能拢着的,也就是似你这样家里过不下去的穷庄户人家的娃子们,都是为了卖出几个钱好能帮衬一下家里,顺便也能得个管住嚼用的去处,说破了,都是只会做农活,不晓得大户规矩和行事的,买回去,不先学几个月规矩就派不上用场。”

“你生的好,往常在家也勤快麻利,就是在小丫头子们里,你也是个尖儿。”胡杏娘说道:“所以我才把这丫头交给你,为的就是到了地方挑人的时候,能指着你跟人家说一句‘这丫头心善又仔细,会服侍人’。”

“婶子……”

“有这么个由头,加上这么一句,你就能比其他几个得主家高看一眼。”

胡杏娘瞥一眼那病的昏昏沉沉的小丫头:“她若真命大,按顿喝药能好了,我看多半也是找不回家去的——拍花儿的拐来的我也见的多哩,没几个寻着根的——我就托刘二家的把你俩最好卖到一家。”

“到时不说你占个周到妥帖会服侍的名儿,就说这丫头,往后若真和你在了一处,她不得承你恩情?那些深宅大院里,你道是好站的?有她和你一处来,你又救活过她的命,凡事她能不帮衬你?总比你独身一个儿要强上几分么。”

一番话说得吴银儿低了头,心里转了几转,含愧红了脸:“婶子为我好,说的我都记下了。”

胡杏娘叹口气:“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你家虽艰难了些,打小你爹娘也是把你放在心上疼着的,只是这离了家,就不能再毛毛躁躁的。银姐儿,进了别人家,就是去伺候人的,在爹娘跟前纵有一时不到也没什么,可主家花银子买你,不是买去做闺女的。你又是要签死契,身契握在人家手里,是好是歹都不由自己了,那些爹娘跟前才能使的性子举动,今后可都收了,一丝儿也不能再有,你可记着,这是不能忘的,忘了,可没人能像爹娘那样容你哩。”

吴银儿怔怔了半晌,她本是个爽利的性子,家境艰难导致她从小也是做惯了活的,这次因了她爹的腿伤,自觉自己可以为爹娘分忧,才强求了出来卖身给人家做丫头,其实心里一直隐约觉得就是换个地方做活罢了,只要手脚勤快性子伶俐,在哪儿做活不是做呢?

如今离了家,前路尚未明白,又听了胡杏娘这一番话,心里把‘伺候人’三个字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那一直以来似有如无被她刻意忽略的奴婢一词,终于清晰鲜明的浮上心头。

吴银儿已经离家了几天,此时才真正红了眼圈,默默的把奴婢二字细细的嚼咽了一番,心中酸楚,一抹眼睛,跪在车内端端正正给胡杏娘磕了个头。

“婶子教导,银儿记在心里。”

胡杏娘受了她的礼,也有几分唏嘘,叹道:“你是个聪明的,今后去到人家,话要少说,多看多听,凡事自己要有主意,别混听混信……你自小伶俐,婶子也没啥不放心你的,不拘去了哪家,将来立住了脚,记得托人给你爹娘带信。”

吴银儿嗯了一声,瞧了几眼那角落里脏兮兮的小丫头,不由道:“这丫头婶子交给我就放心吧,不管救不救得活,总归我仔细照管她,要是哪儿我没妥帖,婶子言声,我肯定改。”

胡杏娘浮出几丝笑意,点着头儿道:“可是来,你自个明白了就好。”说完一句,话音停住半晌,脸上却又带出几分踌躇来。

吴银儿端正了神色,问道:“婶子可还有话教我?”

胡杏娘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是还有句话要嘱咐你——银姐儿,你生得好,又伶俐,自是要往高处挣,将来若是主家有意叫你做个通房……你可自己千万想清楚。”

吴银儿的脸腾的就红了,垂着头小声道:“婶子可说什么哩……”

“你别光顾着臊,这是正经话。”胡杏娘道:“虽说是卖断身契,但这种事也是没有强要的,怎么都是会先问一声自己愿意不,有那不愿意的,大多也不会非要强拗着,怎么都是得自家心甘情愿的,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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