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想不明白,钱痴下此毒手,难道只因为当初他和衣家离开钱生益吗?就这个事情还要搭进几条人命吗?退一万步讲,他钱痴的发达离不开伯家的老槽坊,他难道铁石心肠?不,不,不,肯定是另外有人给了他什么天大的好处,钱痴这个人,只要有钱,什么都敢做。
立身去找钱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他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两家是乡亲,莫把事情做绝,世琦还送了一万两银票给钱痴。
奇怪的是,以钱痴那么爱财的人,竟拒绝了这一万两银票,说他也有苦衷,自己有短处被别人攥在手里,这不是一万两银子能摆平的。到底是什么短处,钱痴不肯说。他虽不肯说出幕后指使人,但总算有一丝善念,他提醒立身两件事,一是保护好杜老大,世琦现在之所以没有定死罪,就因为杜老大没死;二是尽快找到左溪冷,找到他到大堂之上才能有对证。
立身罕有地道谢,失望而归,将拜访经过告知衣家。衣传广请他挑二十个有功夫的自卫军,日夜轮流,暗地里保护好杜老大家;又让世瑛去遍寻名医,给杜老大医治;安排世珍到妙手春不断探访左溪冷情况,并寻找左溪冷下落。
槽坊里的事,一是安抚要钱的;二是找官府解除查封,还要找人不让世琦和青子受苦;三是伙计们的吃饭问题,每天看着帐上的银子减少,只有出项,没有进项,衣传广的心在滴血。他不断告诫自己冷静,还好有刘太太带着叶秀敏、珍二奶奶和青子媳妇汪氏,料理家事,衣传广省了不少心。
这天,衣传广正坐在大厅里发愁,门房递上手帖,说刘忌盈会长来访。
衣传广三步并作两步,迎出门去,见到刘会长老远就伸出双手,说着,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刘忌盈跟着衣传广坐下,来不及喝一口茶,就问认不认识修钟的师傅。
衣传广一愣。
刘忌盈赶紧解释说,是这样的,县太爷有口精致的珐琅钟,是法国人送的,但是坏了,找了多少人都修不好。
衣传广恍然大悟,问如果能修好,县太爷能否放人。
刘会长说,如果有十足的把握,他就从县太爷那里取过来,到时候县太爷一高兴,就好说话了。但是这事儿还担风险,如果修不好,县太爷一生气,后果不堪设想。
衣传广说,倒是听说安禄县有个瞎子,没有他修不好的钟,事到如此,只有冒险一搏。
当天下午,刘忌盈会长亲自将钟送来,说这珐琅钟县太爷喜爱之至,出不得半点差池,否则世琦他们就有的苦吃了。他千叮咛万嘱咐,即使修不好,也要保持原样送回去。
世瑛暂停寻找大夫,先回去找修钟人。卫长青说那个修钟人,脾气古怪,给不给修都还两说。那人跟她二爷交往甚密,她这就给二爷修书一封过去。世瑛说她多虑了,没那么多名堂,修钟还不是为了挣钱,又不是不给钱,没有不修的道理。
卫长青见世瑛这样说,更不放心了,坚持与世瑛同路回安禄县,女儿闰余交给奶妈照顾。
刘太太给他们准备好路上一应物品,第二天夫妇带着两个仆人就搭船轻装上路了。世瑛知道这口钟珍贵,用包袱包好,亲自背在身上。
一路颇顺利,到了安禄县,世瑛执拗地不肯接受妻子的建议,卫长青气得牙根儿痒痒,说:“我看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世瑛置若罔闻,亲自抱着珐琅钟,带着俩仆人,抬着大礼,四处打听,找到安禄县里修钟瞎子的住所。
瞎子叫常无名,附近的人提醒他们,说常小瞎脾气古怪,他不想修的钟,无论如何都不会修,管你是有钱还是有势。光这半年,被他拒绝的人数也数不清。
世瑛听到这些,心头发凉,才知道该听卫长青的,到现在,别无他法,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诉,只有硬着头皮去找。
到了常小瞎家大门前,只见两扇破旧的小黑门扇,半掩半闭,门上铜环的漆已脱落,斑斑驳驳。
世瑛喊了几声不见人应。
几个人仗着胆子走到院里,只见到处都破败不堪,杂草荒芜,墙垣半倒。既无狗吠,又无鸡鸣,只有一只大黄猫,懒洋洋睡在台阶上晒太阳。
世瑛朝着北边的正房喊:“常伯父,常伯父,在下柳树村的衣世瑛,前来拜访!”
不见回应。
世瑛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仆人。
仆人把礼盒放到地上,刚要上屋里去看。
听到屋里有人咳嗽,紧接着听到拐杖触地的声音,还有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
大家都屏住呼吸,抬眼看。
只见正屋的大门口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
这老人双目失明,眼睛闭着,面无血色,个子很矮,左手拄着一根竹节拐棍,右手扶着门框,声音洪亮,问道:“要修钟吗?”
世瑛赶紧恭恭敬敬答一声是,随即一挥手,让手下人把礼盒往屋里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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