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倒不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现在是拿这句话来回应你回应我,呵,好像都可以。所谓的事实就是因为它的客观存在,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说服我自己?难道说,每个罪犯的每一个犯罪细节都是为了说服自己?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按着它看起来合理的方向发展,又需要探案做什么?”恐怕,眼前的那个人也不过是一个看起来精明却冒着傻气的笨蛋,叶扬若有些生气了,最近她好像很容易被激怒。

来人见叶扬若看起来有些生气,自以为是攻破了“木头人”的命门,有些洋洋得意的样子,可是又实在持续不了原来的话题,看来,原先还想要问的关于那150毫升的血液,还有被害人死亡前后的身体状况的变化类似的问题也不能再提及。他只好转到下一个发现:“还有一个问题,靠温度影响利用时间的作案,最关键的是对温度的控制,你的把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叶扬若笑了,笑容里带着很涩的苦,她开始有些恨了,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折磨,就这样加剧在她的身上。如果是平时的话,不论是什么人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哪怕那人有意把自己弄得蠢笨、糟糕,她都能够忍受,可是,偏偏就是在这天,她看起来无比憔悴,还多了许多的失落,就算她极力隐藏,看起来与往日的几乎没有任何的不一样,可是细细看,还是会看出她有一种难以彻底言明的倦意,看起来总觉得就像是个脆弱的瓷娃娃,一不小心就会碎了。这人来得真的很不是时候。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隔着到铁门最多透过栏杆看她,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彻底看清她呢?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她看作是异类一样在提防,又有哪个能真正看出这样一个像鬼巫一样的人也会害怕受伤,他们几乎都在用眼神躲避她,深怕多看几眼就会被尽数看穿,恐怕,她也会稀罕人世的垂怜,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或是觉得她并不需要。

再看一眼眼前那个似乎说完每句话都会流露出什么样得意的神色的人,那样一种毫无理由的得意姿态就像是在未开战之前就已庆功,上了战场也还在回味战胜得意的想象一样,着实叫人作呕。那人长得个矮个子,生得也并不好看,蒜头鼻装在似乎一直在谄笑怎么也闭不上的嘴巴上,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加重一下鼻音好显露自己的存在一样,看着就是那种很有城府的样子,偏偏还要重蹈阿芒的路,伪装成个看起来精明的傻人,真叫人看不明白。叶扬若开始很怀念原来的那种心与心相交却把所有的敬意停留在思想上的很纯粹的智慧,怀念到快把思绪全然坠进记忆的清潭中,就那样徜徉着也无需自拔。可惜,梦之一瞬,回忆亦然,缓过神来却只徒留一声悲叹。

这一天的叶扬若,就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扑食的猛兽一样,神情看着是带着一点很浅薄的悲情的,眼神里却没有藏着丝毫的怜悯,言语间更少不了火炽的焰:“就像你们会忽略到温度一样,我就是能够把握到温度。难道还要先找个人杀死测试一下大概需要的时间才能够杀死下一个人,然后把尸体承上,告诉你们这是一件依照了多么严谨的公式才能够成立的案件?”

那人虽面露尴尬,却依旧难掩那份叫人生厌的得意。

叶扬若继续说,头也不扭一下,似乎是已懒得多看他一眼:“环境,就是个不稳定的因素,可以让一宗案件变得复杂,也可以为调查者提供必要的线索,罗卡定律‘凡有解除,必留痕迹’,所以你们不是也在编织袋里看到我的胸针了吗?根据证据,我就是真凶,哪里还有什么疑点,不过是有心人的另一套说辞罢了。”

那人尴尬一笑后,显然没有了原有的看起来就像是他生来就带有的莫名的得意姿态,却变得像是要嘲讽她什么似的,多了些高高在上的傲气,他似乎把叶扬若的每一次“回话”当作是苍白无力的辩驳,他将她完全视作是一个被看透的人,所以说话间也总流露出不屑。在叶扬若说完之后,他有意冷却空气的气氛,故意叫叶扬若觉得自己说得寡淡,所以待他在心里默数完某个数后才出声:“那你说的,你说的那个能够自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你还没有说,不是吗?”

原来,这个才是他的目的?所有处心积虑靠近的人,总是要等到快没有什么借口拿来搪塞铺垫的时候才会说出目的,可是,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够让叶扬若拿来防守的最后的一道防线都被攻破?叶扬若瞪着眼前的这个人,像是直面死神一般,面色死寂却没有说什么。

他像是抓住了对手的咽喉,就要往死里扼住一样,脸上的轻蔑又再变为得意,得意中透着狰狞,似乎能有那双并不亮澈却透着狡黠的双眼看到一副獠牙一样,他继续说:“你是在害怕什么?怕我会揭穿你?还是什么?你不是说有一种会遇水自燃的东西可以把尸体烧成那样面目全非的样子吗?你怎么会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我们试验了不少的遇水自燃的东西,即使最大程度地模拟了条件也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达不到效果。所以那种东西根本就是你捏造的,你根本就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是不是?”

她终于将头埋下,冷笑了下:“这就是你们想要知道的?原来你们想要知道的就是魏教授的研究是什么。”原是该埋在心里想的话,却由于她的不谨慎,让她编织了许久的拿来保护的框因为意外破碎了,似乎,也再不能挽救什么了。尽管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可她还是有些呼吸急促。

来人笑得更加奸险,却似乎不打算踏深,像是故意迂回绕过某个目的:“我们对你所说的那个魏教授的研究并无兴趣,我们是看出了你在那件案子有所隐瞒,现在,听说还有不少人在为你奔走想要为你做些什么翻案?重新看了档案,这个就是你怎么也不能解释的漏洞!”

可她似乎也不愿瞒什么。“魏教授多年前就已经发现了从动物身上提取的某个的化合物,还发表了研究,是你自己孤陋寡闻,又能说明什么?我是魏教授生前在实验室接触到的最后一个人,到了后期,整个研究也都处于保密状态,你又怎么能够知道当年教授的实验并没有进行到制成人工自燃药剂?如果不是你们这些人的无知和漠视,不是像你们这样的逼近,又怎么会有那样的事!呵,从来,你们能看到的,只有结果!”她的声音变低,终于起身走向铁门的方向,越走越近,虽然还有大概一米才能够触碰到铁门她就停住了脚步,却是步步紧逼,“你们为什么就一定要拿这个案子来说事,为什么就是要纠缠在一些说了一遍又一遍的事情上,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来人依旧不改神色间潜藏的奸诈,似乎还把那份狡猾变本加厉了些:“说了一遍又一遍?可你却始终没有说清楚,这就是你的败笔了!你越是要逃避的就是你越解释不清的,怎么能够就这样让你敷衍过去。”这人实在奇怪,甚至,所有的作态完全就不是一个探案组的人该有的。

她生气了,大概是压抑久了,她像是在极力申诉什么:“是吗?那就早该在两年前在我还在审讯室想要自首或是更早的时候就应该查清楚不是吗?为什么还要等到入罪了再来这里说出这样的话!你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这像是,她第一次失控。

来人笑了,笑得很微妙,也不去回答叶扬若的话就拿起放在地上的公文袋,说完告辞就要离开。可他走了几步后,笑得更加奸邪,像是想到了什么,竟回了头,说了句“鄙人,胡原在,小姐,以后还会见面的。”说完连头也不会就走了。

整间就是住着一个人也显拥挤的囚室竟变得有些空旷,空旷到无处可依,只留着叶扬若一个人蹲守着……

这天,叶扬若入狱726天,像是注定了就是个复杂的不会叫多少人痛快的时间,那个月和日的拼凑,变成了某个纪念——那不单是阿芒记忆里那场事故的时间,也是叶扬若当年跪在母亲面前苦苦哀求的时间,往前推一年,是杨教授的死亡日期……

第726天,还是,出租屋女人死亡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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