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卫辉城内,将军衙署。
二堂之外的空地人声喧哗,熊熊燃烧的篝火上,一只杀剥干净的肥羊正被烧烤得滋滋作响,飘散出诱人的香气。只见一个厨师模样的蒙古人取出一柄锋利的短刀,手法纯熟利落地一剖一剜,从全羊的软肋处斩下两节热腾腾的脆骨,用一只金盘盛了,恭恭敬敬地呈放在宣武将军忽良的案头。
待厨师将这烤羊肉分派完毕,居中的忽良举起酒杯,环视左右席地而坐的七八个下属官员,笑道:
“诸位,今日高会,本将军甚是开心。来!你我先满饮此杯,而后再品尝这正宗的回疆阿勒泰羯羊肉!”
众下属站起身来齐声称谢,而后就是痛饮美酒、享受美味、阔论高谈,吵吵嚷嚷地闹腾了起来。
忽良一边看着众人喧闹,一边却时不时地皱一皱眉头,显得满腹心事、不能尽兴。
除了营造大船的差事难干之外,这大半年里面,宣武将军忽良的心里,一直有着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孟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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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五月初九,时任工部主事的忽良大人赴南京公干,回京途中路过河间府,在晶火镇驿馆打尖。那驿馆的于提领难得迎迓如此位高权重的京官,甫闻消息、屁滚尿流,忙不迭安排上好酒席一桌、乐班小道士数名,并火速从那沧州点花楼拉来四个妓女陪酒。
那日晚间,忽良怀抱佳人、听曲吃酒、高谈阔论,正高乐不止的时候,被那“游戏江湖小神仙”孟小七蹿进来搅了局。他肉眼凡胎,自然不知道孟小七的背后,躲着“赤胆**”汪赤威,穴道被制、身背绑绳、佳人不知去向,都是汪赤威在暗处搞的鬼。
忽良虽然是蒙古贵胄,却毫无祖辈雄风,骨子里最是胆小怕事、疑神疑鬼。经此一劫过后,他结结实实地大病了一场,整个夏天里只要一闭眼,满脑子就是孟小七上蹿下跳咋咋呼呼的鬼样子。此事若是就此了结倒也罢了,没想到去年冬天,在他庄园打麦场上,忽良竟又见到了孟小七!那天,孟小七大摆斗牛阵,一场雪仗把他儿子的疯牛帮打了个落花流水。当今皇上妥欢帖木儿更是亲自接见孟小七,赏赐许多物什。打那以后,忽良觉得这个孟小七阴魂不散,绝非凡人,事事处处都与他龃龉,弄得他在京里诸事不顺。
待到今年正月,当朝权臣,官拜殿中侍御史、礼部尚书的哈麻哈士廉忽然找到了忽良,授以心腹密计,命他即日卸去工部主事的差事,到HN卫辉担任宣武将军,营办治河船务,务必要对工部尚书贾鲁的指令阳奉阴违,找出种种借口使工期拖延,不使贾鲁及时得到治河需用的船只。忽良情知这是一个苦差事,万一敷衍塞责得狠了,得罪了贾鲁以及脱脱丞相,皇上怪罪下来,他的主子哈麻就很有可能来个丢卒保车。但转而一想,趁此机会远远地离开大都,离开阴魂不散的孟小七,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两害相权之下,忽良只得悻悻然领密令来卫辉就职。
到得卫辉之后,忽良一切按照哈麻指示,绞尽脑汁,想出种种借口拖延造船工期,时不时发函向贾鲁诉苦,一时说是天气寒冷木胶失灵、一时说是民夫工匠未及齐备、一时又说物料飞涨预算不足,总之拿出种种借口延误造船,顺带着把那朝廷拨来造船的帑银搜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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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里,忽良唤来手下几个将领官员,大搞烤全羊宴会,看着众人高乐不止,他自己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心中暗想:贾鲁贾大人命我四月初一日造好大船三十艘,目下工期已经拖延了半个月,还有十艘船没造。按照士廉大人的意思,这剩下的十艘船,无论如何不能再造了。唉,也不知那贾鲁贾君实看了我的呈文,该会作何应对?会不会派人来查我的底细?万一贾鲁将此事转报给脱脱丞相,甚或被皇上知道了,也不知我会落得个什么结果?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二堂门外一人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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