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毕文谦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那么,黎华,你觉得,在成熟的社会主义文明之间,竞争的舞台,将是什么?”

黎华轻轻咬着嘴唇,渐渐偏头看向落地窗外,思索了半晌,或者说,她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决定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地球之外?”

毕文谦看着她不太确信的表情,微微点头:“一战是自由资本主义文明间的争霸,争霸的舞台主要集中在欧洲二战是国家资本主义登台和社会主义思潮尝试实践之后文明间的争霸,争霸的舞台扩展到了半个多地球。而冷战,虽然还没有直接打起来,但牵动的范围已经是整个星球了。而现在,社会主义的实践,还处于初级阶段。”

“你是说……”黎华似乎一时间不敢想得那么远。

“当资本主义制度被社会主义制度淘汰之后,文明之间的竞争,也将从星球争霸扩展到星际争霸,”毕文谦也咬了咬嘴唇,“好吧,你可以姑且当做是一种假设。而就像我说过的,在将来,共产主义制度会将社会主义制度淘汰,就像社会主义制度将国家资本主义制度淘汰那样,那么,共产主义制度下,文明之间争霸的将是怎样的舞台?”

思考了很久,黎华最终摇了头,皱着眉头看着毕文谦:“师父,我想不清楚。”

“我们身处的这个宇宙,并非无限的三维空间,而是有限无界。如果觉得不好理解,你可以想像一个气泡,气泡的表面,就是一个有限无界的二维世界。”毕文谦稍微打了一个比喻,“姑且就这样了我们还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关于共产主义时代的景象,和我们过于遥远了,暂时不必过度思考。我们把思路放回来一点儿:一个统治的舞台是广袤的星际的成熟的社会主义时代,相比我们现在,在经济、制度、科技、教育层面上,分别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者说,要维持如此规模的一个文明长期稳定的运行和发展,至少需要怎样的门槛?”

黎华再度思索了很久,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提出了疑问:“我们现在,离那一天也还是太遥远了吧?”

“没错,是很遥远。但我们需要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在将来的不断发展和改革中,不必奢求一步到位,但至少不能走的路子和远期的目标背道而驰。”毕文谦点点头,慢慢喝了一口水,“一个以星际为疆域的文明,首先,必然在能源上相比今天有了革命性的飞跃。化石能源无论是转换效率还是贮藏总量,都不能满足星际规模的需求。第二,在通讯领域突破了光速的限制。在起码以光年计算距离下,如果信息交流的周期长得令人发指,那么文明就不可能拥有长久的凝聚力。第三,计划经济模式将在经济发展运营中占据统治地位。要满足星际规模的发展,资源调配效率的要求,必然比我们现在高得多,资源的种类也会复杂得多,市场经济思路下的自然调节,反而会在全局上过于的低效且迟钝。第四,整个社会构成的形式上,会比今天的时代扁平化,不仅行政等级将极度压缩,家庭的结构也将瓦解。就像我以前就说过的,科、处、局、部、国的行政等级,必然会导致计划的指标在执行中产生无解而无奈的问题。在信息集散和处理能力过关的前提下,最高的效率必然是每一个个人直接和决策层面对接。另一方面,女性的生育周期显然是充分解放生产力发展的阻碍,随着科技的发展,将人类的生育模式从天然的分娩中解放出来是必然的结果。并且,科技的进步会淡化先天躯体力量的重要性,所以,男女之别在将来必然渐渐失去意义。不需要十月怀胎和哺乳,自然就不需要专门的照顾,而随着教育的研究的不断深入,言传身教的家庭教育的效率必然会逐渐被全方位的专业的教师系统教育所碾压。这就意味着,家庭最终将失去存在的必要性。第五,人类的寿命将比现在有着飞跃的提升。因为人都不是生而知之,都需要在学习和实践中渐渐成长。当文明积累的信息越来越庞大,想要进一步发展前沿科技,人需要花费在学习前人知识体系上的时间将越来越多,如果不突破百年不到的平均寿命的局限,人类文明的科技水平必然会在某个时刻陷入停滞。然而,人类的身体终究是碳基生物,在不改编的前提下,无论怎么提升,最终也不过几百岁的极限。所以,对于思维,或者说所谓对于灵魂的解析和储存技术,必然是一个关键性的技术突破。第六,随着信息化技术的发展,社会科学实验将得以成为常态。有人说人生而平等,也有人说人生而不平等诸如此类的各种分歧,在我们这个时代,由于不可能进行大规模的社会科学实验,也就不可能产生无可辩驳的结论。而在成熟的社会主义时代,人类个体的产生效率有了质的提高,信息模拟技术也可以提供近乎无限的实验空间,社会科学也就将摆脱主观性和难以验证性,成为和自然科学一样可以反复验证的学科。”

慢慢讲述着自己的畅想,毕文谦渐渐放飞思绪,口吻也不再像刚才那么踌躇了。

“所以,我们说我们现在是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那么,在什么条件下,才能够,才算是,迈入了社会主义中级阶段?甚至社会主义高级阶段?想想当初,你、我,还有万鹏,在钟鼓楼那边儿的招待所,一起吃饭,我和你们提过的,实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三个阶段性标志。我们也可以展望一下,实现社会主义中级阶段和高级阶段分别的阶段性标志这些展望的意义在于,对未来的发展稍微有个谱,同时避免对道路的难度产生过度的乐观或者悲观。这种展望,具体的,就不必也不该由我来下判断了,这是黎华你,以及整个体制政策研究室应该有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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