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厅到比肯斯菲尔德的距离不到30英里,马车全速奔跑起来大约就是两个半小时而已,冬日的黑夜里,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塞西尔外相昏昏欲睡。
昨晚在赫特福德郡的哈特菲尔德庄园,塞西尔家族举办的平安夜舞会很成功,原本很多在保守党和自由党之间游走的力量,因为在今年东亚地区的纷争中获得了暴利,而纷纷向塞西尔外相示好,似乎看起来,在明年就要到来的议会选举,格莱斯顿先生拥有的只会是道德优势,而保守党却有了利益集团的实际支持。
不到40岁的塞西尔外相,在平安夜的舞会上舞跳了不少,酒更是喝了很多,直到圣诞节当天的清晨六点多,才将将的睡了过去。
哈特菲尔德庄园的当家人是自己的父亲,掌玺大臣塞西尔候爵,所以塞西尔外相决定在圣诞节当天的上午,给自己偷个懒,借着沉沉的酒意准备放纵的睡个懒觉。
上午十点刚过不久,哈特菲尔德庄园一个特殊的密室里,突然响起了电报的嘀嗒声,由英国外交部直属的路透社,跨过原本惯常的汇报流程,直接将法国哈瓦斯通讯社的通信稿传了过来。
被推醒的塞西尔伯爵,仔细的看了两遍由仆人递来的电报后,大脑才从昨晚的宿醉中清醒过来。
“法国人有什么理由要搞这么大阵仗来对付英国?在东亚问题上,帝国的确是支持了德国人,让法国人的利益受损了,但是法国向德国赔款又不是第一次,区区3亿法郎就让法国人如此仇视英国?”
“你要是真的心怀不满,满腔怒火也应该向德国发泄呀!”塞西尔外相一脸苦笑。
目光再次落到哈瓦斯通讯社通信稿的标题上,看见“旧王已死,新王当立”时,塞西尔外相不由的被气笑了,“你们这群法国人真的要立新皇帝,谁能比拿破仑三世的儿子更适合?而这位拿破仑四世还在帝国陆军中服役呢,前不久还因为与祖鲁人作战有功,而获得嘉奖呢。”
“等等,上个月法国外交部,因为拿破仑四世在帝国陆军服役,而发来了一份措辞激烈的抗议照会,认为英国政府在强迫法国英雄拿破仑皇帝的子嗣为英国陆军效命,说这是对法兰西民族的巨大侮辱。”
“难道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所谓的民族骄傲,就要同大英帝国宣战?”塞西尔外相有些苦恼的揪住自己已经乱成一团的头发。
“这群狗娘养的,信奉民粹主义的混蛋!”极其难得能从受过良好贵族教育的塞西尔外相口中,听到一句脏话。
看过手边的怀表后,塞西尔外相知道没有多少时间再留给你自己思考了,自己需要马上奔赴白厅的外交部,安排外交部的工作,除了向议会的党团领袖们做外交通报以外,还要布置海外的使领馆,尤其是在列强各国的使领馆,密切关注列强的动向、安排外交密会,派出重要信使等等,更重要的是要南特的领事馆迅速赶往布雷斯特港,尽可能获取第一手材料。
然后还要以保守党未来党魁的身份,去白金汉宫陛见维多利亚女皇汇报此事,听取女皇陛下的意见后,还要带着女皇陛下的意见,奔赴比肯斯菲尔德再拜见重病的迪斯雷利首相,得到迪斯雷利首相的首肯后,最终才能以大英帝国政府的名义,对世界表明态度。
从赫特福德到伦敦,再从伦敦到比肯斯菲尔德,塞西尔外相可以说是在圣诞节当天,带着宿醉引起的剧烈头疼在伦敦的西边整整转了一圈。
寒冷冬季的深夜里,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奔波于伦敦郊区泥泞的路上,还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宿醉仍未消去,塞西尔外相翻起了柴斯特式大衣的驳领,用力紧紧脖子上的羊毛围巾,让自己尽力用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马车的内壁上,努力的让自己在路上多睡一会。
浑浑噩噩之中,塞西尔外相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之中,自己如同行走在但丁所描述的地狱里,无边夜幕的笼罩下,如岩浆般沸腾的血红色海水中,两只如山一般的章鱼正在挥舞着无比巨大且丑陋的触手,每只上下抖动的触手末端,都卷缠着一艘艘的商船和客轮,商船上依稀飘扬着大英帝国红色的商船旗,大量如米粒一样的人们不断的被从船上甩落到海水中。
无数悬挂着白色圣乔治旗的皇家海军战舰,疯狂的围绕在两头怪兽的身边,正在用猛烈的火炮射击,力图全力的阻止两只怪兽的肆虐。
最终,在皇家海军官兵的英勇阻击之下,两头狂暴的怪兽终于渐渐不支,慢慢的朝夜幕中退去,就在塞西尔刚刚要长出一口气,庆祝皇家海军胜利的时候。
一个更大的黑影挥舞着无数黑色的触手,从夜幕中的洋面上缓缓升起,就在塞西尔被这个更大的怪兽惊呆的时候,怪兽背后的夜空中,蓦然亮起一对黄褐色的眼睛,随即一双巨翼遮蔽了天空与海洋。
“哐当”一声,塞西尔外相从噩梦中惊醒,寒风从突然拉开的车门中涌入,上等羊毛制成的高档呢子大衣也挡不住这股刺骨的寒意,此时塞西尔外相才发觉自己的全身早已湿透。
“该死的,这是什么古怪的噩梦?!”
塞西尔外相还在为自己刚才离奇的噩梦,摸不清头脑的时候,耳边响起自己侍从的声音,“大人,您到了。”
这句话终于把塞西尔外相拽出了噩梦,用力的紧闭了一下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后,将所有负面思绪甩出脑子的塞西尔,弓着身子顶着寒风走向迪斯雷利首相的府邸。
一大杯香喷喷的热红茶和烧的滚烫的壁炉,终于让塞西尔外相从寒冷中缓过劲来,看着坐在单人沙发里,笑眯眯望着自己的迪斯雷利首相,塞西尔外相自嘲的摇了摇头,笑道,“大人,为了能收下法国和俄国人今天送来的礼物,我可是实在累坏了。”
“哦。罗伯特,想到什么好办法了?”裹着睡衣同样端着一杯热红茶的迪斯雷利首相,笑着问道。
“大人,我一直在想个问题,法俄联盟真的那么可怕么?”塞西尔外相朝壁炉的方向挪了挪身体,反问道。
“哦”
不待迪斯雷利首相回答,塞西尔外相自顾自的回答道,“区区四艘帝俄海军的军舰,并不能改变英吉利海峡的军事力量对比,与其说沙俄想要一场战争,不如说是炫耀自己的肌肉。”
“帝国本土的海峡舰队,的确足以应对布雷斯特港口内的法俄联合舰队。”迪斯雷利首相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俄国人和法国人都明白,大不列颠最大的利益在地中海,而这个利益中的核心是苏伊士运河,拱卫这个核心利益的是直布罗陀与博斯暜鲁斯海峡,如果法国人开始全力建造地中海舰队,俄国人开始恢复被我们消灭的黑海舰队,这样的法俄结盟才是令人恐惧的,也只有这样的法俄联盟,才是在真正的挑战帝国海权的力量。”
“来大人这里之前,我特意去了一趟海军部,从汉布尔登子爵威廉亨利史密斯,时任皇家海军大臣与基爵士阿斯特利库珀基,时任第一海务大臣即皇家海军参谋长那里再次确认了,我们所掌握的法俄最新的海军实力动态,再结合外交部在法国与俄国情报人员的消息。”
“我可以很明确的确认,迄今为止,俄国人没有重建黑海舰队计划,法国人同样也没有扩充地中海舰队的计划。”
“也就是说,法国人还没有走出普法战争的窘境,俄国人还在舔舐克里米亚战争的伤口。”迪斯雷利首相挑了一下眉毛,不动声色的补充道。
“是的,大人。造一艘铁甲舰起码需要三年,组织起一支可以作战的舰队至少要5到8年,也就是说未来三年内,只要皇家海军愿意,我们的地中海舰队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法国与俄国人的舰队。”
“如果再乐观些,我认为在1890年之前,俄法两国海军都无法挑战皇家海军的地位。”随后塞西尔外相低头喝了一口热茶,继续说道,“所以,俄国人的波罗的海舰队和法国的大西洋舰队,这对奇怪的组合根本无力封锁英吉利海峡,也不可能对不列颠本土构成威胁。”
“不但在军事力量上,帝国完全可以压倒法俄,在经济上我们更是如此,我们有足够多的资金支可以撑起一场新的战争,至少是一场能够摧毁法俄海军力量,封锁法俄两国港口的战争,对此,法国人与俄国人心知肚明。”
1879年的大英帝国依然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仅仅是经济上,它就控制着世界贸易总量的35,工业产品贸易量的57,外贸交易总量超过法、俄、德、意四国总和,塞西尔外相放言无惧与法俄大战一场,就是源于对英国超强经济实力的自信。
“那么,法俄两国这次亮肌肉是给谁看呢?”塞西尔外相的目光在壁炉的火焰映衬下,闪闪发光。
“罗伯特,你是想说,顶在汉密尔顿爵士头上的这把俄国手枪,并不是恐吓汉密尔顿爵士?”看着异常自信的塞西尔外相,迪斯雷利首相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依旧不动声色的问道。
“大人,俄国人的舰队毕竟是停在布雷斯特港,在普利茅斯港的汉密尔顿爵士看来,这当然是无礼且虚张声势的恐吓,但是,最该担心的人,仅仅就是海峡舰队的汉密尔顿爵士吗?”塞西尔外相狡黠的笑了。
“德国人,罗伯特,你的意思,最该感到焦虑的应该是德国人?”迪斯雷利首相抿了一口茶,反问道。
“我想俾斯麦大人一定会发现,法俄联盟与其说是对付我们,不如说是在对付他,对付德国。”塞西尔外相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收起了笑容认真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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