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目光久久留在残片上,然后幽幽地看向了画十三:“朕宣布,画十三以三局两胜压过了宫廷太傅。”
皇上金口说出的结果,顿时惹得满堂炸开了锅,京墨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踏实了许多,宣王也兴高采烈地为画十三欢喜,宫人们皆对这场光怪陆离、难得一见清平宴比画啧啧称奇、议论不已。一派热闹景象之中,只有一个人,铁青着脸木在原地,周荣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他竟然输了。
“只不过,”皇上的沉沉嗓音再次响起,满堂顿时肃然不语,静听后话,“连周卿都不知道的事,你一个民间画师如何知晓《萤火图》的玄机?你,到底是谁?”
所有目光,担忧的、疑惑的、迷惘的、好奇的,皆齐刷刷地落在了画十三身上。众人看见,这个素衣如洗的公子突然重重地屈膝跪地,从积压太久的心底缓缓说了出来:“请皇上恕罪,十三原名——白溪风。”
所有人一时噤若寒蝉、屏息凝神,偌大的大殿此时无比安静,画十三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肺腑里的一呼一吸、胸膛里的一跳一搏。
“白溪风……”众人听见皇上喃喃念起这个名字,皆小心翼翼地静待后话,只见皇上回过头来扫了魏公公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在画十三身上,“白溪风,是谁啊?”
皇上的语气悠然平稳,仿佛是另一座岁月山头的暮鼓晨钟,却在画十三的心头撞起一声闷响。这一瞬间,画十三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魏公公在前夜里最后对他咆哮的那一番话,原来,他讳莫如深的名字,早已无人记得。
画十三抛开冗杂心绪,合了合眼,回禀道:“皇上,白溪风只是一个小人物。他最大的运气,就是被姜黎姜太傅收为弟子。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为师父之死洗雪沉冤。”
“哦,朕想起来了,你就是姜黎当年从宫外带进来的那个孩子?怪不得,画功如此了不得。”皇上的目光骤然一凝,“你方才说什么?为姜黎之死洗雪沉冤?你若真是他的徒弟,应该知道当年朕已经处置了给姜黎下毒的杏林谷。又有何冤可洗?”
此时,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应承昭突然开口了:“是啊皇上,这个人一会儿说自己叫画十三,一会儿又说自己是白溪风。一会儿说是为画馆落选画师鸣不平,一会儿又说要为尘埃落定的旧事洗冤。依臣看,此人不但欺君罔上,更是心术不正、居心不良,不如臣替皇上处置了这个来历不明之徒。”
“慢着。”皇上扫了应承昭一眼,“朕告诉过你,做事雷厉风行虽好,但也需得戒急戒躁。朕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朕犹记,他在世时,众弟子中最疼爱最看重的就是他从宫外带进来的孩子。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个年轻人到底赢了这场清平宴。”
魏公公从旁谨慎细语道:“皇上圣明,向来宽仁厚德一视同仁。奴才记得,当年的清平宴,亦是此情此景,只不过和周太傅比画的,是当时姜皇后的亲弟弟姜太傅。谁料天妒英才,比到关键时候,姜太傅竟身中剧毒不治而亡,经太医诊断,得知所中之毒乃是杏林谷独门奇毒——水毒龙。因此,皇上即刻特派重臣赶往杏林谷缉拿谷主师陀青,而后师陀青在狱中亲口认罪,皇上仁厚,念他一生悬壶济世,赐他痛痛快快的一刀两断。照理说,此事早已了结。只不过,当时姜太傅到底是如何中毒似乎一直不得而知……”
魏公公特地把最后一句话拖长了说给皇上听,皇上似乎这才想了起来。画十三接着说道:“不错。师父当年所中之毒是水毒龙不假,但下毒之人并非师陀青。”
画十三幽幽回首,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周荣身上:“下毒之人正是他!”
“你胡说!皇上,我与姜兄一向情同手足,他的死乃是我一生之痛!姜兄英年早逝,膝下无子,而门中弟子又皆在他死后各奔东西、四散无踪,这些年每逢姜兄的祭日和冥诞都是我在一人操办呐!皇上,这个画十三也好,白溪风也罢,他一定是觊觎翰林太傅之位,才如此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地跑到这来编这些瞎话!皇上明鉴呐皇上!”周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辩白着。
皇上静静听周荣把话说完,然后缓缓问向画十三:“你可知,凭空污蔑翰林太傅、当朝郡马,乃是何等罪名?”
画十三凛然抬眸,幽幽起身,从画案上取来盛墨的砚台:“今日周荣故技重施,对我下毒,一如当年在师父的墨汁里下毒。”
“你少信口开河!”周荣忿忿地叫嚣着,“方才墨锭是魏公公随手分给你我的,就算墨汁里有毒,你也扣不到我头上来!我给姜兄下毒之事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看,你知道地这么详细,保不准就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给师父下的毒!”
魏公公一听周荣似乎把脏水泼到了自己身上,不禁大为光火,对画十三急忙道:“你到底有何证据,赶快拿出来,免得不知是谁在含血喷人、忘恩负义!”
“毒,不是下在墨汁里,而是在砚台上,我说得对么,周太傅?”画十三看着周荣浑身颤了颤,继续追问道,“周太傅,如果你不是下毒之人,能否回答我、回答皇上,你挂在腰上昼夜不离的小茶筒此时在哪?里面装着的是否全部都是干干净净的茶叶?翰林画苑的冯大人此时又身在何处?是生是死?你又是为什么十年如一日地寻找一个名叫商陆的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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