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娅抿了抿嘴,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竟能让那堂堂响子帮帮主威风扫地、乖乖听话,她略点了点头,却听画十三继续朗声说道:

“那么,不如好事成双。我们再签一份契约——向镇上村民开放水井塔,满足其生活饮食基本用水,不得占水牟利,更不得以此买卖人心。”

阿莉娅听了这话,不禁哑然失笑,笑这少年白长了一幅好皮囊,不知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响子帮帮主也就算了,还敢对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真是天真可笑,以为是在过家家不成?你签一个我也签一个?这时,却见画十三从容自若地移步走近了哂笑不止的阿里娅说道:

“谁强谁弱,你我心知肚明。我有办法让响子帮签下契约,自然也有办法叫他反悔,怎么,你不信?”

说完,画十三便对那还没走远的响子帮遥遥喊道:“帮主且留步——”

却被阿里娅急忙拦住:“我答应。”

画十三回过头来,对阿里娅款款笑了,接着又对帮主喊道:

“这女首领也有份契约要签,还请帮主做个见证。若她未能遵从她的,帮主自然也可撕了你的,彼时若再要寻仇厮杀,十三也不会再管。”

响子帮帮主自然乐意之至地凑了过来,阿莉娅接过画十三大笔一挥写下白纸黑字的契约,她的脸色布满黑云,阴沉地好像即将要签下的是丧命之约。甚至她握笔的手也微微颤了颤,阿莉娅不禁抬头望了伊莎一眼,伊莎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期待,毕竟她太希望她的亲姐姐能够做些什么来挽回整个镇子的将来。

阿莉娅唇边一撇,抿出一抹苦笑,她重重合眼,正要落笔画押之际,突然门里传来一个虚弱缥缈的声音:“阿莉娅,住手。”

阿莉娅手心一抖,瞪大了眼睛呆呆愣在原地,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才敢回头望去:“夫君!”

一个身材中等、面容温厚白净的中年男子在京墨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阿莉娅面前,阿莉娅登时涕泗横流,一把抱住了迎面走来盼了又盼的人。

“阿莉娅,想不到我能再见到你。”阿广无限神伤地抚摩着阿莉娅小麦色的侧脸,百感交集道,“这些年都是你一直在为我补救,这一次,让我来吧。”

说着,阿广从阿莉娅手里把毛笔拿了过来,在白纸黑字的契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广子彧。

画十三看到这个名字后,重新细细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个一身长衫素衣,满面病容却难掩坚毅风骨的男子,眉心骤然一蹙,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水井塔,也是时候昭然于众人面前了。”广子彧放下笔后,向画十三点头示意,手里紧紧攥住阿莉娅的手,此时的阿莉娅在这个病秧子面前像个笼中兔子一样,温顺驯良。

画十三送走了响子帮帮主后,被广子彧邀请至屋内,他留意到阿莉娅夫妇目光中似乎在彼此交流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行人走到大堂之上,画十三一下子就被正中央挂着的一幅绿意欲滴、栩栩如生的巨画吸引住了目光。

“想不到府上竟有这等笔力的画——诶?这不是画…”画十三走近细瞧,看到了上面细细密密的针脚和纹理,惊叹道,“竟是一幅绣图!好细致的绣功。”

广子彧不禁举起阿莉娅的手,满目爱怜与歉疚地细细摩挲,仿佛是想用目光抚平阿莉娅手上针线和刀剑磨出的厚厚一层茧子。他的眼底映着绣图上连绵苍翠的绿意,动了动苍白的嘴唇:“阿莉娅,对不起、对不起…这几千亩的良田…回不来了……都怪我、都怪我啊!”

阿莉娅无限轻柔地托起广子彧方正的下巴,凝眸望着让她甘心等了三年的男人,指了指墙上的绣图:“我也怨过你,也有一个人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尤其是夜里。有一次我想掏出刀一了百了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以前买给我的针线包,你说你所认识的女子,没有不会使针线的,我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里的刀,开始绣这幅《千亩良田图》。我每绣一针,就会觉得我们的罪孽轻的一分,你醒来的日子近了一天。”

广子彧已经泪流满面,他把阿莉娅如男子般粗糙的双手紧紧攥在心口,喃喃道:“这双手,原本只该用来持刀执剑的。”

“你醒了,开放水井塔的契约也签了,事已至此,纸包不住火了。”阿莉娅扶着面色越来越难看的广子彧坐了下来,“不论如何,我们都一起面对。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永远都是。”

“我——”广子彧因情绪过于激动而牵扯到心脉脆弱处,五脏内翻涌几处刺痛,苦笑道,“我连个男人最基本的也给不了你,我如何配当一方巾帼阿莉娅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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